半個時辰後,季澄被從大理寺監牢提來殿上。
昨日見過季侯爺後,他早已為這一刻做好了準備,甚至演練了上百次。
因此,他並不擔心會出什麼岔子。
從前多少人想告他,又有多少人看不慣他,不都成一抔黃土了嗎?
「罪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季澄畢恭畢敬地叩首。
皇帝將那冊子一把扔在季澄前面:「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賣官鬻爵、收受賄賂、害出的人命官司?!」
皇帝扔下去的冊子距離季澄的距離還有些遠,他想站起來去撿。然而季侯爺卻給了他一個眼神。
最終,他終是跪行了過去,將那冊子撿起翻看了起來。
季澄沒想到,那個袁放,那個想殺了自己的螻蟻,竟然真的記錄了自己的罪證!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懼怕,而是憤怒。
他努力平息掉胸口的狠戾,狠狠咬了下後槽牙,這才從容不迫地膝行回去:「回聖上,這本冊子,罪臣不知為何物!」
這話猶如一個巨石,瞬間鎮壓了殿內惶惶不安的焦灼。
但同時,也在洶湧暗流中砸出了狂暴的巨響。
這一下,倒是皇帝愣住了:「你不知?」
袁老伯立刻抬起了頭,眼裡全是不可思議:「這樣明晃晃的證據擺在眼前,你這個喪心病狂、草菅人命的狗官,你竟然說不知?!」
袁老伯沒想過,原來人真的可以冷血、荒謬、可怕到這種程度。
都到了大殿之上,真正的天子腳下,都能指鹿為馬、信口開河。
季澄淡漠地掃過袁老伯異常驚駭的臉,淡淡地說:「這本冊子,罪臣不知記載著什麼,看樣子有些年頭了。若是隨便寫點什麼,拿出來就能當作證據,那甚至連皇上的偽證,你們是不是也能寫出許多來?」
皇帝當然能察覺到季澄的狡辯,為了脫罪,竟能扯到自己身上,真是膽大包天!
但是,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皇帝的怒氣稍微平息了一些,連喘息的弧度都跟著鬆弛了不少。
盛志元和常文濟等人,緊跟著鬆了口氣。
姜行也沒想到,季澄竟然可以無恥到這種程度。
不過好在他還有證據。
「皇上,臣弟早晨入宮時,遇到了殺手謀殺臣弟,幸好府上護衛相護,這才避開了那奪命箭簇。但皇兄可知那殺手來自何處?竟是季家侯府的人!」
說罷,他看了一眼金吾衛指揮使裴帆:「懇請裴大人將本王那證人帶來殿上!」
裴帆聽見姜行的吩咐,下意識抬眼看了下皇帝。
見皇帝沒有拒絕,他這才轉身帶著兩名金吾衛出去了。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一名黑衣人被抬上了殿。
季澄瞳孔一縮。
這不是叫芥子帶人去攔住姜行,殺掉陸旋的殺手嗎?!
竟然死了?
皇帝見上殿的是個死人,瞬間便皺了眉。
「雲策,這殺手,可是已經被你殺了?」
姜行笑了笑:「臣弟何德何能,能殺得了武力如此高強的殺手?」
他的目光落在季澄身上:「自然是聽信季澄大人的話,任務失敗,便要咬毒自盡了!與之前謀害本王的路數,如出一轍!」
皇帝下去的火氣,瞬間又提了起來,身上陡然聚起寒意:「季澄!你遠在監牢,竟然還能指使殺手?!」
季澄臉上有些難看。
芥子一直到他被帶上殿,都沒有報過信,他一直以為任務已經成功了!
陸旋那個女人身上有些邪門,他無法容忍世上有不受自己控制的隱患。
沒想到還是自己輕敵了,早知道就該派個十個八個一起上!
但季澄也只遲疑了一瞬,瞬間便答:「皇上,此人,罪臣不認得!」
大殿內的空氣凝固了。
許多大臣面面相覷,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對了。
姜行真的要被季澄給氣笑了。
招數用一次還可以,次次如此,這是拿大家當猴耍嗎?
不過這招麼,他季澄會玩,他姜行就不會了嗎?
姜行直接從殺手身上掏出了塊木牌,扔到季澄面前:「侯府中人的身份牌,我不信季大人還要說不認得!若還說不認得的話,本王就要懷疑,季家在天子面前都要故意耍賴,可是想要凌駕於皇室和律法之上?!」
空氣仿佛不再流動,偌大的大殿中,人人屏氣凝神。
季澄看著那牌子,腮幫子動了動,心下陡然一沉。
這小子在算計他!
像是料到了他會有上一次的否認,所以故意給這殺手身上帶了這塊牌子。
但這人是殺手,根本不是侯府的下人,身上是沒有身份牌的!
姜行這是捏造證據!
但姜行有言在先,他眼下若再否認一次,就顯得季家真的無法無天了。
他恨不得把姜行五馬分屍,但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裝作不疾不徐道:「皇上,這人恐怕是剛進府的,罪臣此前並未見過。」
「不過既有侯府身份牌,無論那牌子是真是假,罪臣都有管束下人不嚴之責,臣,甘願領罰!」
呵。
姜行算是領教了這季澄的不要臉。
他想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麼大的謀害王爺的罪名,竟然只區區一個管束不力,就把案件性質定義為了侯府內宅之事。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龍椅上的那人,若不是季澄知道皇帝會偏頗,又怎會在證據如此明顯的局勢下,做出此等無賴行徑?
若是人人如此,天下還有可破的案子嗎?
季澄,將那人的秉性拿捏得很準。
季候爺趕忙站了出來:「皇上,今日的種種,我侯府都是被有心之人污衊!別說這位殺手出來得莫名其妙,就是這袁老伯,老臣也覺得是栽贓陷害、故意誣告我季家!」
袁老伯頭頂警鈴大作,瞬間扭頭看向季候爺。
連這般證據確鑿的事,他們這會兒都還能顛倒黑白!
這萬人之上,和地痞流氓有區別嗎?
沒有!
都一樣做著欺凌弱小的勾當!
他胸中悲憤難擋,一雙通紅的雙眼像是要把季候爺身上燒出個洞。
跪在地上,右手顫抖地指著季侯爺:「草民說的都是事實,你憑什麼說我是污衊?!我看分明是你們這些做官的狼心狗肺、喪盡天良!」
因被冤枉,袁老伯怨氣難紓,眼看著那張臉越來越紅,竟是猛然吐出了一口血。
殿內一眾大臣都皺起了眉頭,說不清是對袁老伯的憐憫還是厭憎。
皇帝覺得袁老伯這句話不但罵了殿中群臣,甚至連他也刺了,臉上瞬間閃過一陣膩煩。
連著那口血,他也覺得髒了這大殿的地板。
他還真希望季家是被冤枉的,如此,自己也就不必再大動干戈。
季澄捕捉到皇帝的表情,立馬接著道:「皇上,對於此案,王爺說有證人,其實下官也有證人!」
什麼?
袁老伯那口血吐了,整個人感覺好多了。他目光瞥向季澄,一時怔住。
這下殿內臣子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起來。
謝汝欽和沈霆安、蘇應庭等更願意相信姜行的人,心裡都捏了把汗。
但大多數官員還是更偏向侯府,眼睛裡燃起了躍躍欲動的興奮。
季侯爺恭謹道:「不瞞皇上,當初為了避免那位袁放鬧出誤會,其實侯府一直留了個知情人,現下就在侯府,還請皇上派人去通傳!」
姜行覺得腦子裡嗡了一聲。
他拳頭緊了緊,沒有作聲。
小半個時辰後,一位女子被帶上了大殿,正是季澄說的那位證人,也是他們一直在找的人,孫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