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安沒有稱,就連稱借的都是隔壁獵戶老哥的稱。
老陶斜著眼看,被逗得悶笑一聲。
這後生倒是挺奇怪的,帶來那麼多山珍野味,結果連稱都沒一個。他年輕時候開大荒,走南闖北見過那麼多人,只有這後生讓他心裡好奇的痒痒。
獵戶們收攤了個七七八八,他們貨都抵給了李居安,李居安成了集貿市場賣肉最多的攤點。
「賣豬肉,雞肉嘞!什麼肉都有得賣!給錢就賣!」
「姐您拿好肉啊,咱攤的肉量足還便宜,下回買肉還來找我。」
李居安年輕高大,硬朗的五官又帶著清爽少年氣,外表非常吸睛。哪怕不買肉的大嫂嬸兒都樂得和他嘮上兩句。家住哪個屯,相親了沒。
「小伙兒我年紀都能做你娘嘞,哪裡還能叫姐。」
他笑哈哈,「哪兒的話啊,姐您一開口我就知道您是我那旮旯的,就得喊姐。姐以後常來照顧小弟生意。」
大嫂嬸兒們抿嘴咯咯直笑,「小伙兒小嘴甜的抹蜜似的,咱要是年輕個十年,搞不好倒追你。」
老陶本來想看後生的笑話,沒想到聽見這句。
老鰥夫驚愕地怔了怔,有些無措地手揣進了袖子,嘆了口氣。
媽的,真想抽口煙啊。
都說流氓罪不得行,耍流氓得嚴打,工安抓你,讓你吃花生米!但哪裡是後生耍流氓,分明都是些老媽子女流氓。
李居安手裡的野味賣的很快。
但飛龍和野生椴樹雪蜜,不是隨便能賣出去的。
李居安吆喝了老半天,嗓子也啞,心裡也有些灰心喪氣。賣個屁!再等等還沒大客戶來收,不賣了!
老陶欣賞著李居安臉上失去耐心的表情,咧開黃牙直樂,這才心裡暢快了些。後生也賣不出去,還不是和他的活狍子一樣,就活該哪裡牽過來,再打哪兒牽回去。
看你小子掙錢,實在是比老頭子我虧錢,更叫人難受。
這時候,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腳踩著黑色皮鞋,騎著鳳凰牌二八大槓過來了。
年輕人手上戴著毛線針織手套,披了件軍綠色大衣,頭上戴著軍綠色棉帽子,脖子還圍著灰色長圍巾,看起來就很有派頭,是在體制內單位上班的鐵飯碗。
老陶立馬瞪亮眼,他知道,把活狍子賣出去的機會來了。這年輕人有派頭,看起來就和趕集貿市場摳摳搜搜的大嬸不一樣。
年輕人掃了眼街口攤位,踩著鳳凰28的腳蹬子下車。周圍已經有嬸兒認出來,這是山中林場的檢尺員。
「小陳來逛集貿市場啦,穿得很有派頭嘞。」
大嫂嬸兒們的舌根,就是興安嶺這片的消息作坊,哪家哪戶體制內單位的小伙子,姑娘家到了適婚年齡,還沒對象,她們包打聽,能打聽的一五一十,連帶著對方家裡的底細,多少口人,兄妹幾個,家裡在哪做什麼的,打聽的清清楚楚。
李居安在嬸兒們的三言兩語裡,就對年輕人有了簡單的了解。
姓陳的年輕人工作不錯,在山中林場任檢尺員,主要工作是給木材量徑積和給木材定級的。這可是一份肥差。好處就是南方老客會送一些時髦的東西,是小賄,懂的都懂。所以南方最流行啥,林場檢尺員就有啥。
在後世進入90年代後,這個崗位越發肥的崗位,工資能到近200塊。更有人收的小賄日入年資。
別看肥差美滋滋,但一個車皮來了,哪怕檢尺員在睡覺,也得立馬趕過去,不分時間。
李居安心裡琢磨了下,檢尺員來逛集貿市場,保不齊是給領導選東西,他得投其所好,又不能和南方的時髦東西重了。
「純正的椴樹雪蜜,就此一罐嘍!東北黑椴樹蜜,白的和雪一樣,自用送禮都體面!」
檢尺員小陳目光正在街口幾個攤位搜尋,聽他這麼一喊,還真的停下來問了價錢。
潔白如雪般的東北黑椴樹雪蜜,三板蜂巢裝在罐里,黏稠又雪白,看起來高級上檔次,是興安嶺原生態的土特產。
「半斤4塊,這三板大,裝稱有1斤三兩。連帶罐子裝在一起送人體面,味道好再來,就做回頭客生意,撇去零頭,算您一張大團結。」
檢尺員小陳也不講價,掏出一張大團結就遞過去:「你幫我套個布袋子,綁后座子上。」
李居安麻溜的用布袋子,和麻繩給他綁好,然後檢尺員小陳單腳蹬車,抬腿跨上鳳凰28就騎遠了。
十分利索的購買過程,都不帶講價,給錢就買。
一張大團結,賣一罐椴樹雪蜜,絕對是大收穫!在林場臨時工一個月工資只有17塊5的時候,李居安當天賣了罐雪蜜就拿到10塊。
周圍人都看愣了。
老陶還揣著手蹲在活狍子後面,驚愕地瞪了瞪眼。
他本來也吆喝了兩聲,但看著年輕人沒反應,就放棄。沒想到李居安是個雞賊的,故意挑著好帶走的,還體面稀有的土特產,勾的年輕人轉頭來看。
老陶繃不住了,一腳踹向活狍子的屁股,氣得破口大罵。
「還賣個屁!去他媽的,回去燉了得了!」
活狍子嚇得直叫,老陶煩躁的心裡更是憋屈。
李居安笑眯眯地觀察老陶臉色的變化,走過去蹲下來,遞過去一根煙。
「這是孝敬大爺的,交個朋友唄。」
老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伸手想要把煙打掉。但他一看這可是煙啊。屯裡人燒土煙的多,菸葉2分一斤,用撕好的抽菸紙包起菸葉,烤菸葉,很好抽。
零賣的土煙,一根1分錢,他當時出工一天能賺3毛多錢,幾毛錢一包的香菸算是很好了,買一包要用工錢的三分之一,拿到後世,比抽中華還奢侈。
老陶硬生生把想要打煙的手放下來,沒好氣地冷哼一聲。
「咱來集貿市場只做生意,不交朋友。」
李居安也樂了:「那咱們就做生意。我也有沒賣出去的野味。」
他攤上,還有熊瞎子肉六斤,和飛龍肉半斤。賣飛龍實在很難,半斤5塊的價錢,不是誰都能買得起。沒遇上合適的客人,就算擺攤好些天,也未必能賣出去。
老陶看看他手裡的活狍子,又看看李居安攤上的熊瞎子肉六斤,和飛龍肉半斤,心中摸摸掂量了一下價錢。
他打來的這頭狍子很大,能有20公斤,加上又是活物,價格更高些。
但飛龍肉也金貴,若是用李居安攤位的飛龍,和熊瞎子肉來換,他雖然吃虧些,也未必不行。
老陶勉為其難的掀了掀眼白,像是在心中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拍了把大腿站起來。
「成,能換。」
「你把咱這頭狍子牽走,算給你實惠了。」
李居安忽然奇怪道:「我說的不是換這頭狍子。」
老陶微微一愣,渾濁的老眼有些發怔。
李居安也不裝了,咧開嘴,笑道:「陶爺,我是李家屯的李居安,我想問您買一隻訓練好的青川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