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之前。
姐姐不知道自己會是西王母,弟弟也不知道自己會是東王公。
他們只知道,從自己記事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生活。
姐姐還好些,對父母的模樣還有些印象,可弟弟,尚還在襁褓中時,父母就已經不見了蹤影,消失在了這方天地。
所幸他們還有一個兄長,兄妹三人相依為命,日子雖然清貧,但也不乏許多樂趣。
只要有兄長在,所有危險都會被擋在家門外,更不用擔心食物的問題,那個無所不能的高大身影統統都能料理搞定。
然而,在某一日清晨,當姐姐和弟弟醒過來時,卻發現兄長突然消失不見了。
一開始,他們只以為是兄長出門打獵去了。
可直到烈陽高照,已經到了正午時分,還是不見兄長的蹤影。
兩個孩子開始有些慌張了。
兄長不在,他們不知道如何生火做飯,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對付對面山上總是在夜晚發出可怕吼叫聲的野獸。
他們在兄長的房間裡找啊找,終於在床腳找到了兄長留下來的刻有文字的竹片。
「這是兄長留下的告別信。」看了一眼內容,姐姐便心裡沒底,十分惶恐:「為什麼突然就走了,而且將書信藏在這種隱蔽的位置,我們要是找不到該怎麼辦?」
「它其實原本不在這裡,是放在飯桌上的,是我無聊把它甩著玩丟到這裡的。」弟弟解釋後吃驚地道:「原來這是告別信嗎?」
姐姐一怒,怒斥:「你怎麼能亂動這麼重要的東西的?!」
「我不識字啊。」
弟弟理直氣壯地回答。
姐姐無奈,也只好不與他計較,查看起了書信的內容。
可才看了幾行,弟弟便湊著腦袋過來看,明明不識字,臉卻要貼到竹片上去了,就好像他真的能看到什麼姐姐注意不到的細節一樣。
沒有辦法,姐姐乾脆一字一句念了起來。
「妹,如今為兄已教你認完了所有的字,也將各種修行方法隱藏在了那些你已經倒背如流的睡前故事裡,有了這些,你再去為兄的房間,將為兄已為你分門別類整理好的竹簡依次觀看和揣摩,很快就能變得和為兄一樣利害。
其實為兄很早就想追隨父母的步伐,出去看看外面更廣袤的世界了,但畢竟你還年幼,為兄始終放心不下,這才耐心等到你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了,才敢放心上路。
希望你不要怪為兄狠心,不辭而別,為兄始終相信,不經過磨礪,是永遠無法成材的,為兄固然能庇佑你很長一段時間,但總是在為兄的羽翼之下,你又何時才能夠真正地成長呢?
你今年六歲,也正是為兄當年從父母手中接過照顧你們的擔子的年紀,但我相信你會做得比我更好,這對你來說不會太難的,熬過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你一定會很快成長的。
到你看完並掌握了為兄房間裡的所有書簡,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便可以來找我,在此之前,為兄一定會竭盡所能,為你創造一個最完美的世界。」
念完所有內容,姐姐的神情已經變得恍惚。
兄長的離去對她而言宛如一道晴天霹靂,讓她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以後該何去何從。
而正在她迷茫之際,弟弟扯了扯她的衣袖。
「念完了?」
「念完了。」
「可是我看著字兒也沒多少啊,怎麼念出來這麼多,你該不會是在哄我吧?」弟弟狐疑地提溜著眼睛在竹片和姐姐之間來回打量。
姐姐正兀自心煩意亂,又聽得弟弟說些廢話,當即不耐煩地道:「我怕你聽不懂,翻譯成白話給你聽的,你別搗亂了行嗎?」
「可是.」弟弟突然變得十分委屈。
「可是什麼?」
「可是這麼多話,為什麼兄長偏偏沒有提到我呢?」弟弟終於忍不住難過了。
姐姐一愣,原來他懷疑自己是在哄他,是因為從頭到尾沒有提到他,所以才故意這麼問嗎?
她突然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若是足夠細膩一些,是不是就該想到編一些關於他的內容來讓他高興一些呢?
這是她第一次學會替別人思考,也是第一次成長,更是第一次明白了兄長一直以來將他們二人照顧得這麼好、這麼無憂無慮有多麼辛苦。
望著傷心流淚的弟弟,姐姐自責地攥緊了竹片。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竹片後面還有痕跡。
「還有!」
她驚喜地將竹片翻過來,果然發現背後還有幾個小字。
字跡十分潦草,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臨時倉促補充上去的一樣——
「幼弟就交給你了。」
「嗯」弟弟止住了哭泣:「你展開翻譯一下。」
「已經翻譯過了。」
弟弟哭得更傷心了。
看著他這模樣,姐姐不知該怎麼辦了,顯得十分生疏且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將哭累的弟弟哄睡過去,姐姐疲憊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可是我擔心我照顧不好他啊兄長.我什麼也不懂,萬一他有什麼三長兩短.」
然而兄長好像未卜先知一般,在竹片背面姐姐又發現了幾個小字——
盡力吧。
接下來的日子裡,姐姐就從兄長手裡接過了照顧弟弟的接力棒,開始了又當姐又當媽的生活。
憑藉著自身恐怖的天賦,以及兄長在潛移默化中傳授她的各種知識,她很快就超越了當年的兄長,主宰了附近的整片山脈。
弟弟也足夠爭氣,在兄長和她開始學會獨自生存和照顧他人的關鍵年紀,六歲的那年,終於學會了認字。
還不會寫,但是這已經是個長足的進步了,是零的突破。
一切看起來都在不斷的變好。
只是每逢夜深人靜,獨自在兄長的房間,翻看著他留下的,內容已經倒背如流的那些書簡,姐姐還是會不禁幻想著兄長在同樣的夜晚,一個字一個字刻下這些竹片的模樣。
有時她會覺得敬佩,因為兄長很了不起,能知道這麼多知識。
有時她會覺得心疼,因為兄長更加堅強,父母不在便擔任起了照顧他們姐弟的職責,並且做得這麼好。
但更多的時候,她會覺得生氣。
在女孩兒最敏感的年齡段,她總是在想,是不是兄長早就把他們當作拖油瓶,所以才迫不及待丟下他們甚至不辭而別?
雖然每次她這麼懷疑過後馬上就會因此責怪自己想壞了兄長,但每當她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又會不禁這麼懷疑。
自己照顧一個就已經這麼勞累抓狂了,他要照顧兩個,當然會更辛苦更想逃離吧?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放空大腦專注修煉,一練就是一晚上,直到將所有煩惱都忘記,然後以最積極最開朗的狀態去迎接又一天的雞毛蒜皮。
但煩惱是並不會因為逃避就消失的。
日益加重的負擔,逐漸化為了兩個最讓她困擾的問題。
這些總是讓我頭疼並且我最不喜歡但不得不學的東西如果由你親自教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糟糕?
如果沒有這個弟弟,我是不是能過上比現在更加輕鬆的生活? 這樣的困擾逐漸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這讓她的笑容逐漸變少,即便一天天長大的弟弟已經開始懂事,能夠幫她分擔許多生活壓力了,但她臉上的笑容卻從沒有以前那樣好看了。
儘管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或許自己都忘記了兒時最困擾也是最煩惱的這些事,但它們的影響,始終存在著。
這天,姐姐終於突破了渡劫期。
也開始修煉兄長留下來的功法的弟弟今非昔比,懂得了許多,第一時間便上前恭喜。
但姐姐卻興致缺缺。
她表現得很平靜。
「姐,你不開心嗎?下一步就要成仙了唉!」弟弟羨慕而激動。
「成仙是這麼值得高興的事嗎?」姐姐反問。
「當然啦,兄長留下的書簡里說,成仙可就.可就總之完全不一樣了。」半懂不懂的弟弟驕傲地說道:「雖然書簡中沒有關於渡劫的部分,但是想必他現在已經在外闖出些名頭了,我們應該可以很快就找到他,然後讓他教你接下來該怎麼做就是了。」
「接下來怎麼做.」
姐姐歪歪腦袋:
「需要他來教我嗎?」
「呃?」
看著姐姐從自己跟前面無表情走過,弟弟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眼底露出疑惑。
當天夜晚,姐姐順利渡劫。
冷冷地看著逐漸平復的劫雲,她突然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她起身,打算去找弟弟,如法炮製,告訴他自己要上路了,會在外面的世界等他。
隱隱約約地,她能感覺到未來有什麼等待她完成的事:
成為執掌一方天地的女帝,找一處自己喜歡的地方生活,或許會建立自己的宗門,說不定還能遇上一個很溫柔,笑起來很好看的男人,雖然自己很多年沒有笑了,但記得自己笑起來也很好看,他最好能帶動自己重新笑起來.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對未來的生活有著許多嚮往和期望,就好像她真的做過這些事一樣。
不過唯獨沒有兄長和弟弟。
可就在這時,也就是她剛剛想到那個人的時候,他突然出現了。
「恭喜你,妹,好久不見。」
她愣了一下,成仙的她甚至擦了擦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就這麼站著,面帶微笑,一如記憶中那般溫暖。
她設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景,想過兩人抱頭痛哭,想過自己撲進對方的懷抱訴說多年的委屈,也想過痛罵對方一頓,還想過乾脆打一架。
但等到真的發生了,她反倒十分平靜。
「嗯,好久不見。」她平淡地點頭。
「你就不想念為兄嗎?」兄長苦笑。
她想了想:「以前想,現在不這麼想了,至於未來,大概便沒有你的位置了。」
說罷,她從兄長面前走過:「我得去告訴小弟,我也要走了,跟你當初一樣。」
兄長拉住了她,搖搖頭:「沒有小弟,從來只有我們兄妹二人,那只不過是你渡劫時的魘障罷了,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她身體一僵。
「沒有.小弟?」她機械地轉過頭:「那我過去這些年」
「南柯一夢。」兄長嘆了口氣,安撫著拍拍她的腦袋:「現在,是時候醒來了,你還要成神,還要和兄長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尋找父母的蹤跡,我們約好的,你忘記了嗎?」
一陣迷惘湧上心頭。
她感覺,自己好像的確有這樣的印象。
自己只要成神,似乎就能改變什麼。
於是,兩股不同的記憶逐漸重合。
兩個在心底困擾她的問題同時得到了答案。
兄長一直在陪伴她,而弟弟.她從來就沒有弟弟。
那麼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快樂的才對。
「要我成神?」
「嗯。」
「那就成神吧。」
兄長欣慰地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往遠處走去。
可詭異的是,她感覺到的並非是有人在拉著她走,而是有人在推著她走。
回頭看去,一個小小的男孩,正瑟瑟發抖,委屈地抬頭看著她流眼淚。
「姐,你也一句都不提我嗎?」
她突然頭皮發麻,甩開了兄長的手。
「怎麼了?」兄長疑惑。
她盯著兄長的眼睛,質問道:「如果你一直陪著我,為什麼要說好久不見?」
兄長沉默不語。
「我是有過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理他,但是正是因為有他,才有一直推動我向前的動力!」她憤怒地咆哮著:「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誆騙於我?!」
氣氛陷入詭異的死寂。
終於,在沉默許久之後,兄長無奈地笑了。
「我就是不想誆騙你啊因為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
眨眼間,天地變幻。
一根碩大無比的巨牛橫亘在天際。
牛至的前端有一張大嘴,正勾勒著優雅的弧度。
它在笑,笑得很好看。
「臥槽沒見過特麼長這樣的自貢啊,太酷了姐!」它肆意翻騰著:「啊這好像不是自貢.這是哪啊」
「他來接我了。」西王母對元始天尊驕傲地、笑得十分燦爛地道:「我就知道他會來的。」
我最愛的那個愛笑的男人,會腳踏七彩祥雲,化身巨大的牛至來接我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