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小子有點眼力見兒!」王老帽大笑道,然後就是大聲吼,「熄燈!」
「啪」的一聲,電燈滅了,屋子裡變得靜悄悄起來。
排長王老帽其實是不應當睡在炕梢的。
他們一個排的人都睡在這大通鋪上,按理說,排長王老帽應當睡在這個炕最好的位置上。
一鋪炕哪個位置最好?那當然是炕頭了。
就像在天冷的時候東北人家裡來了且(客人)。
那家裡人從來都是這麼招呼的,來快到炕頭上坐,熱乎熱乎!
你看誰家在招呼客人時說,來,快到炕梢坐!
那不是待客之道嘛,待客沒有這樣嬸兒的!
人要想解乏那還得睡硬炕。
一鋪大炕被火燒熱了,那炕頭自然是滾燙滾燙的,這時候烙一烙腰就會感覺格外的熨貼。
可作為一排之長的王老帽為什麼會主動把炕頭讓給商震這個新兵睡呢?那卻是因為日軍已經在奉天周圍虎視眈眈了。
所謂近代中國那就是一部屈辱史血淚史。
中日甲午戰爭中國戰敗那也就罷了,可是日俄戰爭卻是在中國東北進行的,而當時的大清國竟然宣布中立!
兩個仇人為了爭奪你家的地盤,到你家的地盤上打仗,而你家卻又宣布中立,說這事與我無關。
就這作派已經不是掩耳盜鈴的,而是窩囊到姥姥家了!
自打這以後,日本人在東北就開始經營自己的勢力。
而這時東北就出了一位人物叫張作霖。
要說這張作霖大字不識幾個,種過地,當過小販子,後來又成了土匪。
成了土匪也就罷了,他偏偏又成為了最大的土匪頭子,最後就堂而皇之的成了東北王。
按照後世的話講,這也絕對屬於草根逆襲的典範了,那卻絕對屬於草莽出英雄。
張作霖成了東北王,既藉助日本人的力量,又不肯完全聽從日本人的,那自然是既有合作又有鬥爭。
他卻不知日本人已經有了徹底占領中國東北變成第二個日本的計劃,如此一來,他變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就在前幾年也就是民國17年,已經被稱為老帥的張作霖所乘坐的火車在路過皇姑屯時竟然被日本人炸了。
受了重傷的張作霖被拉回府邸,很快就去世了,於是他的帥位就傳給了他的兒子少帥。
這位少帥身負家仇直接就接受了民國政府的領導,把東三省的旗幟換成了青天白日滿地紅。
這至少在名義上東三省就回到了中國的懷抱。
只是日本人既然已經定下了吞併東三省的國策,又如何肯放過?
於是日本人一面增加在東三省的駐軍一面開始進行挑釁,近來奉天城風聲日緊。
那張少帥絕不肯投降日本卻也覺得自己整不過日本人,所以他的對策就是一個字——忍!
自打滿清政府以來,中國就已羸弱不堪。
雖然有仁人志士說驅除外侮、恢復中華,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上到下對於侵略者的囂張多少都有些麻木了。
只是正如古人所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最高層決定忍了,那底下的人就要遭罪了。
日軍在東三省今天殺幾個人,明天又殺幾十個人,後天再殺幾百個人。新𝟔𝟗書吧→
誰家死人誰家悲傷,下面的老百姓就感覺到了切膚之痛。
這時就要提起東北軍某旅二團二連二排的排長王老帽了
小人物同樣有大智慧。
這王老帽心下里就嘀咕。
什麼事情都忍,那哪是好事兒啊,那日本人還不得寸進尺啊,那保不准哪天就得出大事兒。
可問題是,上面給出的命令卻是如若日軍進犯不許抵抗!
東北人的脾氣暴啊!
儘管東北軍也是軍隊,可是人家都拿刺刀頂到你身上來的時候,說不讓反抗,這怎麼可能?
所以上面又給了一條命令,那就是所有的刀槍入庫!就在今天白天出操的時候,連長胡彪還再次強調了上面的命令,那就是「不許抵抗」!
王老帽其實可是土匪出身,對自己的小命看得格外重要。
他倒不是怕死,可就是死也得和人家作戰拼死了,而不是被人活活的捅死!
可是槍被收走了,他也沒轍了。
正因為有了這層考慮,他才把主動把炕頭讓給了新兵蛋子商震,而他自己卻眯到炕梢去了!
在王老帽的潛意識裡,如果一旦日軍衝進軍營,那麼誰的炕頭誰倒霉!
要不說人都是有私心的呢?
就是商震的那個三哥李福順都沒有想到王老帽玩的是這個心眼,更何況商震這個新人。
此時的商震嘴上勒了個布條子正瞪著眼睛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
他就搞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現在的自己會變得這樣膽小。
原來自己可不是這樣嬸兒的啊!
就在前年自己過年放炮仗的時候那還是敢用手捏著那二踢腳放的。
二踢腳是這樣嬸兒的,先是「呯」一個響就躥到了空中,然後在空中的時候再炸第二個響,就又是一聲「呯」。
正因為二踢腳在第一聲響時是從手裡躥出去的,只要捏的不死,就絕不會在手裡爆炸。
可是就在去年,他再放炮仗時就嚇得不行。
而這回跟著三哥李福順來到東北軍當兵,他一看到了那子彈射穿了那條德國大狼狗的剎那,他便有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他都沒敢跟李福順說,當時他的腿已經哆嗦如篩糠了!
難道是自己暈血?
不是,商震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家時他就已經實驗過了。
他是見過暈血的人的,那是他們屯上的吳老二。
那吳老二長得膀大腰圓的,平時牛逼哄哄的。
可是有一回那吳老二見到血了,當時就麻爪了,那直往比他還矮一頭的媳婦懷裡鑽呢!
試想,一個健壯如熊的人去往一個小白兔懷裡鑽,那是一種多麼滑稽的場面!
不過再滑稽那也是吳老二的事情,自己就是變得膽小之後也並不暈血啊!
商震想不明白了。
而就在去年發生變化的,還不只是自己膽子變小了,他忽然發現自己變得能吃了!
自己的飯量竟然能趕上原來的兩三倍!
自從他爹沒了以後,他就和老娘相依為命。
大哥已經成家了,那家裡現在都有三個孩子了也指望不上人家幫忙。
可是他偏偏又沒學來他爹那木匠手藝。
如此一來,他和他老娘吃飯就成了問題。
最終還是他大哥說,得了,老二你去跟李三哥去當兵吧,完了老娘我來養。我能供得起老娘吃飯,我可供不起你這個大肚(dǔ)漢。
所以他這個兵就是這麼當上的。
可是現在自己的膽子變得這么小,要不是有三哥給在這撐腰,自己還不讓人家攆回去啊?想想都是愁人的事兒!
想到這裡,商震不由得「嗚」了一聲。
他為什麼要「嗚」?那本來是他想嘆氣了的。
可是他這一嘆氣卻忘了自己的嘴已經被自己用布條子給勒上了,那如何還能嘆出氣來?他也只能「嗚」了
昨天夜裡他就沒有睡好。
那換成誰也睡不好。
昨夜他嘴裡被塞了兩隻惡(nè)臭惡(nè)臭的破襪子,現在想來依舊「唇齒留香」!
算了,還是睡覺吧。
困意上來,商震迷糊了起來,可是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他突然的腦海中就蹦出了兩個字,那兩個字兒是——暈槍!
想到這兩個字商震突然就一激靈,我不會是暈槍吧?我既然暈槍,我當什麼兵啊我?
商震其實已經很困了,可是他的腦子卻已經飛處的思考了起來。
他想起來自己去年有一回看到有東北軍的士兵背著槍從自己家門前過,那時他就覺得兩腿發軟了。
而這回那條大狼狗被子彈直接穿透時,好像當時自己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那個走火的士兵手中的步槍。
就在商震有幾分確定了自己暈槍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了「啊」的一聲慘叫!
然後就是噼了撲隆的雜沓的跑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