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騎當關氣蓋世
司馬尚得勝歸來不表,雁門關塞內軍道,一人頭戴斗笠,縱戰馬連夜奔馳,到了軍營,密入將軍帳,摘下斗笠,現出熟悉的臉,那蘭雪一見,驚喜喊道:「你可算回來了!」張開雙臂擁了過去。
李牧摟著那蘭雪,撫摸她的秀髮,低聲道:「障兒呢?」
那蘭雪柔聲道:「睡了!」
「辛苦你們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快被嚇死了!」
李牧驚奇問道:「對了,一路上我就聽到,匈奴來犯,『我』嚇退三萬騎兵,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那蘭雪推開李牧,坐了下來,把李障如何不傷一兵一卒,將匈奴嚇退的經過,完整的講述給李牧聽,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李牧越聽越高興,不時手捋鬍鬚,點頭稱妙。
聽完那蘭雪的生動的講述,李牧思考良久,道:「我兒先利用夫人和他這個八歲的孩子擺下疑神陣,迷惑敵方起疑,若不然,匈奴直接來攻,那可就將雁門關拱手讓人了,可謂膽大包天,細緻入微,打掃馬蹄痕跡,明是欲蓋彌彰,實則將剛剛踏下的馬蹄痕跡做實,撒豆成兵,澆滅炊煙,明是毀屍滅跡,實則是混淆是非,亂人耳目,大開城門,明是請君入甕,實則是無中生有,將滾木礌石堆積在一起,是虛張聲勢,殺死戰馬,是疑神疑鬼,晃動山林,是樹上開花,這一系列精心布局,意在攻心,匈奴焉能不嚇破膽子,縱使我帶隊來攻,也不敢冒然進攻,我兒兵之鬼才也!」
那蘭雪嬌笑道:「還漏掉一個,障兒說他用的是『狐假虎威』,用將軍的『聞風喪膽』!」
李牧哈哈大笑,那蘭雪用縴手捂住李牧的口,輕聲道:「夜已深了,你還讓他人睡不睡了!」
……
塞外的日出總是催促的很早,夜晚寂靜的很涼,日子過的很慢,讓人不經意勾起鄉思,偶有虎嘯狼嚎,也只是掃走了冷清。
李牧帶著關兵,縱馬從關外帶著打死的狍子、麋鹿等野味歡笑歸來,城上那蘭雪飄飄秀髮,翹首迎接,李障望青茫雲斷,時間若是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若是讓李牧做選擇,他寧可鎮守邊關做一個無名小卒,也不願回到邯鄲做什麼武安君,那些權術上的勾心鬥角是他不願去想的,但只要有趙國百姓的召喚,他會義無反顧。
好景不長,可能是氣候的原因,李障病情發作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每次都咳出許多的血,正逢趙王遷下詔書,讓李牧去防禦魏、韓兩國,李牧將妻子送回邯鄲府中,留下錢財,命人四處尋訪名醫,自帶五萬趙軍趕往南疆,這一去就是三年。
李障吃盡了各種土方、偏方、秘方、丹藥,甚至是毒藥,總算維持了兩年。
那一年夏天,趙國北部發生了大地震,多處火山噴發,大地劇烈震顫整整一個時辰,山體滑坡,河堤決口,房屋倒塌,大地龜裂,天空血紅,不見日出,紅沙下了一個月,生靈塗炭,滿目瘡痍,莊稼絕收,因連年征戰,趙國已經無糧賑災,百姓食不果腹,餓殍遍野。
民間謠言四起:「趙王遷昏庸無道,沉迷美色,惹怒上蒼,降下天罰,若留在趙國,定會跟著遭殃。」
「天下分裂久已,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神仙下界助嬴政統一華夏,救百姓水火。」
「自姜尚助武王伐紂,封神台封神,將近一千多年了,修道之人沒有一人升仙,若助秦王統一山東六國,建豐功偉業,就會有機緣得道封神。」
也有傳言:「神仙只圖逍遙自在,耳根清淨,哪裡會管下界的百姓,幾百年來,戰爭連連,可曾見過神仙下凡,指引光明,拯救蒼生,救民水火,只見妖魔作怪,災害頻繁,奸佞當道,小人得志,魚肉百姓。」
「升仙之路已經斷絕,今後也不會有人能得道升仙,下界已經被完全拋棄了,只等生靈自生自滅。」
這一年,秦國已養銳兩年,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而趙國朝綱混亂不堪,大臣爭權奪利,謀權篡位,又逢千年不遇的天災,百姓苦不堪言,紛紛逃離趙國。
公元前229年,嬴政認為時機已到,任命王翦為主帥,李信、楊端和為副帥,率四十萬大軍,出函谷關,兵分三路開進,經過上郡,向井陘逼近,又有蒙恬防守匈奴的十萬大軍在北面做策應,此次出征,意在一舉攻下邯鄲,滅趙。
趙國得到消息,舉國驚慌,這一次趙王遷竟然不聽郭開的意見,主動調回李牧,也許是他嗅到了亡國的氣息,勉強湊和了二十萬趙軍,司馬尚為副將,在糧草不足的情況下,迎戰秦軍。
李牧回到府中只駐了一個時辰,兒子李障長高了,但臉色比以前更加的蒼白,眼睛還是那樣的清麗,呼吸之間,胸口起伏劇烈,李牧深知這次出征很可能是有去無回,戰死沙場,但他想明白了,這是他最好的歸宿,所以在軍情緊急的情況下,回來與那蘭雪和李障一見。
李牧撫摸李障瘦弱的臉龐,悵然道:「為父對於趙國百姓問心無愧,但對你卻愧疚萬分,對你不聞不問,冷言相對,你仍恨父親吧!」
李障仰頭看著父親,道:「父親說反了,父親愧對的是百姓,而不是孩兒,不聞不問,孩兒不怪父親,孩兒命該如此。」
李牧皺眉道:「為父何以愧對百姓?」
「父親連年征戰,士兵有家不能回,可謂愧對將士,耗盡趙國糧草,百姓節衣縮食,可謂愧對百姓。」
「我若不征戰,那國家不就亡了,百姓可成為亡國奴隸,寄人籬下,任人宰割。」
「父親此言差矣,秦軍占領的城池,百姓何以任人宰割了,倒是沒被占領的城池,百姓苦不堪言,難以生存,那些話,只不過是欺騙百姓罷了。」
李牧苦笑道:「如你說來,為父倒成了趙國的罪人,但作為趙國人,怎能忘記長平之戰那些被活著掩埋的將士!」
「他埋葬的是將士,不是百姓,如果那些將士不能再戰,他們是不會那樣做的,他們是想消滅趙國的軍隊,而不是百姓。」
李牧微怒道:「如果城破,缺水斷糧,他們也會活埋了趙國的百姓,即使不活埋,也會讓百姓做他們的奴隸、徭役,你讀了那麼多書,這樣的歷史,難道不清楚這些嗎?」
「父親認為秦王和趙王那個是明主?父親為一個昏庸無道的王,征戰沙場,值得嗎?」
李牧臉部緊繃,知道李障欲要說什麼,瞪著李障,冷冷道:「難道你想讓你的父親成為一個臨陣倒戈的罪人,承受千古罵名不成?」
那蘭雪走進李障屋內,見到父子二人,一個怒目圓睜,一個仰著頭不卑不亢,忙道:「你看你們父子二人,一說話,就動氣,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說話!」
李障道:「只有此種方法,才能解救趙國百姓,父親口上說不在乎虛名,卻不願做忍辱負重的事情,父親只是圖戰場上的一世英名,根本沒替百姓去想想。」
李牧一掌震碎几案,手顫抖的懸在李障頭頂,險些拍下,震怒道:「我食趙王俸祿,百姓五穀,生是趙人,死是趙鬼,儘管趙王昏庸,奸臣當道,但我李牧絕不做愧對良心之事!」
那蘭雪喊道:「李障,你怎能這樣說你父親,快給你父跪下認罪,快跪下!」
李障『噗通』一聲跪地,堅決道:「孩兒說的沒錯!」
那蘭雪,氣哭道:「你……」卻是無話可說。
李牧收回手掌,狠狠道:「你到底不是我兒,我李牧不會有你這樣的兒子!」甩袖離去,門外傳來哈哈大笑之聲:「我李牧命中無子,哈哈,命中無子啊,生了個孽障,孽障!」
走後,那蘭雪擦著眼淚,對李障道:「你為何惹你父親生怒?」
李障跪在地上,淡淡道:「我只是想留下他!」
……
李牧大軍與王翦四十萬大軍在井陘相遇,王翦並沒有冒然進攻,而是勘探了地形,調整了一月有餘,做出詳細部署,才準備發起攻擊,王翦鬍鬚連髻,身穿戰袍盔甲,屹立雲車,手持令旗,遙望遠處井陘關,身下四十萬大軍,兵分五營,一營步兵營,士兵身穿重甲,手握長槍、長戟、盾牌,腰中備有匕首短刀,擋箭車、清障車、箭車在前開路,位於陣首,後方為二營,是機械兵營,上千輛攻城器械、雲梯、連珠強弩車、火油車,投石車,平面鋪開,左翼三營,鐵騎營,戰馬都武裝上了盔甲,騎兵手持長槍、斬馬刀、流星錘,身後背有短弓箭矢,右翼四營,機動營,士兵身穿軟甲,帶著各種器械,挖壕填土,能戰能防,陣尾五營,補給營,五營之間,間隔較遠,以免相互擁擠掣肘,便於迂迴,各營之間陣中有陣。
李牧見秦軍陣勢,悍然道:「王翦用兵穩健,統領有方,洞察敏銳,陣法得當,讓人生畏,不愧為身經百戰的老將!」
王翦見山坡上端坐白馬,身披銀甲戰袍,手持長搶的颯爽男子,確認是李牧無疑,嘆然道:「兩次大敗我秦軍,用兵神速,英勇無畏,果真是我大秦征戰四海的一座大山,讓人敬佩啊,若不是買通郭開,以糧草短缺為藉口,下令讓他出城迎戰、速戰速決的話,他利用兩山為依託,死守城池,縱使我百萬大軍,也將埋葬井陘關,而他明知是險,毅然迎戰,此等忠心,天地可照,此生能與之對戰,可謂人生一大快事!」
李牧對趙軍凜凜大喊道:「長平一戰,秦殺我二十萬降軍,我趙人可願再降?」
趙軍大呼道:「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李牧朗朗道:「秦軍不仁,趁我國災荒,百姓流離之時,率四十萬大軍,意在滅我趙軍,亡我趙國,縱使我主昏庸,縱使將士食不果腹,縱使敵強我弱,我們為何要戰?」頓了頓,「我們是為趙秦這血海深仇而戰,是為土地而戰,是為趙國的百姓而戰,只要我們又一息尚存,絕不會讓秦人一兵一卒,踏上趙國土地!」
趙軍大喝道:「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王翦見趙軍齊聲大喝,朗朗道:「這隻軍隊,就是兩次敗我秦軍,讓我秦人蒙羞,秦軍受辱的軍隊,這井陘關,阻擋我秦國仁者之師征服四方,救我華夏同胞水火的的腳步,現在它們就在我們眼前,作為秦國熱血男兒,我們該當如何?」
秦軍震呼道:「勇往直前,一雪前恥!」喊聲震天,響徹雲霄。
王翦大手一揚,呼聲驟停,緩緩舉起令旗,奮力一揮,大喊道:「放箭!」戰鼓登時轟鳴。
萬千劍雨嘶鳴升空,俯衝射向山上趙軍,巨大石頭、火油騰然而起,砸向山坡,李牧大喊道:「防禦!」趙軍將士,立刻躲進戰壕,支起盾牌,劍雨射到上面,隆隆巨響,許多箭矢貫穿盾牌,射中將士的身體,火油立刻將整個山坡化為火海。
李牧雖早有準備,在戰壕之間挖有水溝,將火油隔開,但被巨石砸死、被弩箭射死的士兵仍不計其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翦見時機成熟,令旗一揮,喊道:「進攻!」五萬大軍,由章邯率領,向山坡衝去,李牧在濃煙中,大喊道:「放滾木礌石!」頃刻間,巨大木墩、大石向山下呼嘯滾去,似山崩海嘯般,被壓死的秦軍士兵,成百上千,慘叫連連。
五萬大軍久攻不進,只能退了下來,待滾木礌石稍停,再次發起進攻,又被壓回,反反覆覆,五萬大軍已經死傷過半,但趙軍的滾木礌石也所剩無幾,王翦又揮另一旗,桓齮又帶五萬秦兵向山上衝去,章邯退回整頓。
李牧見桓齮來攻,待秦軍上到一半之時,大喝道:「開閘放水!」只見洪水泥漿頃刻間從山上咆哮而下,王翦大驚,這地勢如此高,哪裡引的洪水,五萬大軍,立刻被推了下來,雖死傷不多,但狼狽不堪,尤其那泥漿抹之不掉,裹在身上沉重,行動不便不說,而且燒的皮膚火辣辣的疼。
這水是李牧命士兵一桶一桶背到山上的,那泥漿正是趙國北部一個月所下的石灰與水混合而成,王翦遙望李牧暗嘆:「李牧用兵神也,真是我生平第一勁敵!」
這時王賁上前道:「末將願往,拿下山頭,活捉李牧!」
王翦看著自己兒子道:「准,若是突變,立即退回,不得強攻!」
「得令!」王賁又帶五萬秦兵向山坡徐徐而上,由於山坡濕滑,戰馬上不去,王賁只能帶步兵前往。
這時,李牧下令「出擊!」兩萬鐵騎、五萬步兵,從山上狂涌而下,憑藉山勢,速度越來越快,騎兵拉開短弓,劍雨射向秦軍,將秦軍射死一片。
頃刻間,兩軍就撞在半山腰,秦軍被踏死、刺死的士兵足有萬人。
李牧沖在陣前,揮起長槍,一槍下去,幾名秦軍就被貫穿,銳不可當。
王賁也是勇猛,見李牧衝下山來,飛奔回到戰馬前,斬馬刀一撐,騰空而起,落到戰馬上,在馬股上奮力一拍,沖向李牧。
李牧見王賁殺氣騰騰得衝來,掄起長槍,掃死馬前數名秦兵,殺出一條血路,縱馬沖向王賁。
兩人兩馬對沖,各自運足了力道,李牧長槍直刺,王賁掄刀橫掃,兩馬相錯,『鐺』的一聲震響,刀槍相撞,火星飛濺。
李牧雙臂一震,虎口發麻,好在他雙腿夾緊馬腹,穩住了身形,沒有落馬。
王賁渾身一震,脫離馬背,急忙用刀尖奮力點在地上,飛回馬背,剛擺正身子,心道:「好險!」還在驚嘆中,後背劇烈一震,被李牧反手一槍,掃下戰馬,李牧調轉馬頭,揮起長槍,欲要殺死王賁。
王翦在雲梯之上,眼見自己的兒子就要命喪李牧搶下,心中閃過絕望。
王賁倒地,口吐鮮血,見李牧衝來,以為命休已,命懸一線之際,李信飛馬揮槍來擋李牧,『鏘』的一聲,擋開李牧這一槍,兩人戰到一起。
王翦見王賁被救回,長舒一口氣,身後的冷汗濕透衣衫。
這時,秦軍與趙軍戰到一起,趙軍勢不可擋,王翦見李牧棄山而下,這是困住敵軍的最好時機,命左翼鐵騎營包抄,前營列陣抵擋,欲將李牧兵馬圍在當中。
司馬尚見秦軍騎兵包抄,又帶五萬步兵衝下山來,王翦見形勢不好,如此下去騎兵反被包圍,發揮不出了優勢,即使能滅掉趙軍,但也所剩無幾,這可是秦國最精銳的騎兵,若是傷亡太多,哪裡還能繼續征戰其他國家,果斷下令,鳴金收兵。
李牧勇猛,招數奇異,李信不能敵,楊瑞和也衝進來同李信一起合力戰李牧,卻也占不到半分便宜,聽到鳴金,李信大喊道:「今日到此,李將軍的智勇令在下佩服,後會有期!」與楊瑞和催馬離去,秦軍訓練有素,即使收兵也毫不慌亂,徐徐退去,李牧也沒下令追趕,退回井陘關。
……
王翦回到軍帳內,對眾將道:「老夫打了半輩子仗,經歷百場戰役,從未像今天這樣慘烈,李牧果然名不虛傳,今天是讓老夫長見識了!」
李信道:「統帥,我們下一步該當如何?」
王翦道:「按兵不動,尋找時機,這李牧我們眼下是戰不敗的,李牧不除,我們攻不下井陘關!」
「如果按兵不動,我們定然耗費不起,我們可是四十萬大軍,離咸陽又遠,而趙軍不但離邯鄲近,士兵也比我們少了一半還多,時間一久,秦王定然心急。」
「你不了解我們秦王,他深謀遠慮,算的比我們要清楚,與趙這一戰,是關鍵一戰,若是傷亡太多,滅六國就會終止,他早已備足糧草,之所以派老夫前來,就是希望這一戰不得有失,我會說明這裡的情況,請求伐趙延緩,我想秦王會理解老夫的。」
楊瑞和道:「我們耗不起,趙國更是耗不起,若是再如今天這樣,那將士們的勢氣可就全滅了,如若再出戰,我們必須勝。」
王翦道:「只要李牧不在,我們輕易就能攻下井陘關,派人通知郭開,讓他想盡辦法,將李牧調離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