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席婉秋換了一身衣裳,臉上帶著未褪淨的紅暈又走了出來。
店裡已經燈火通過明。
「對不起,洛先生,我……我剛才失態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喝醉了是的……」
洛川沒理這茬,努努嘴,直接指著那陶罐道:「這是你買的?」
「怎麼樣,放在這是不是很搭?這是我老公送我的!」席婉秋忙道:「古樸中透著很濃郁的藝術氣息,很像西方油畫裡那些女孩抱著的罐子對不對?」
「你老公送的啊……」洛川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問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還有一個小一點的罐子吧。」
「對對對,是一個原色斂口罐,一起送來的。不過,那個小了點,沒法插花,被我放在衣帽間裡當香精盒子了。」席婉秋說到這,似乎意識到而來什麼,小聲道:「洛先生,您不會是說,這兩個罐子……」
「我什麼也沒說。」
洛川淡淡道:「其他的你也不用問了,把這兩件東西給我帶走吧。明天你去我們那拿上當票,這兩件東西放在我們那三年,如果三年之後,你還想要,我們分文不收。如果你不要了,這東西就交給我們當做酬勞了。」
席婉秋愣了愣,像是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又像是不太敢相信什麼。
「可是……你不是應該告訴我,它們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不是說了,這是你老公送你的啊,而且,他很愛你。至於其他的,多聽無益。」
話已至此,再無需多言。
席婉秋一看就是個聰慧的女子,默然點了點頭。
洛川找了個口袋,將內外大小兩個罐子裝上,轉身就走。
席婉秋落寞地把他送到了門口,沉吟片刻,眼看著洛川就要消失了,忽然大聲道:「洛先生,我想了想,我還是想知道真相。」
洛川回過頭,意味深長道:「席小姐,人世間許多的事,都像是摸黑吃蠶蛹,吃著好吃就行了,要是打開燈,有一半人看著那胖胖的蟲子就吃不下去。」
「洛先生說的有道理,可蠶蛹雖然看起來難以下咽,畢竟確實是食物,好吃。但萬一吃的是蒼蠅,是蛆蟲呢?所以,有些事,含糊不得,還得點著燈,不得不認真。我寧願失去,也不錯誤的將就。」
洛川一愣,苦笑一聲,道:「難得席小姐如此通透,那我就直說了吧。這是一套清代的骨灰套罐。眾所周知,在古代,大部分人都會土葬,真正火葬的人少之又少,基本可以概括為僧、道、少、病、髒,僧人和道士就不用說了,火葬是教義所致。少是指部分少數民族,病是指那些得了惡疾的死者,必須消滅瘟疫,被迫火葬。剩下的髒……就是從事風月生意的女人們……她們大多數人,身世悽苦,疾病纏身,死後無人祭祀,屍體也被看做污穢之物,多為火葬。你看,這內罐底部,有平康兩字,足以證明,這就是一套風月女子死了之後的骨灰罐。內罐是原色罐,收殮骨灰的,外罐做成蓮花狀,祈禱來世能幹乾淨淨。」
席婉秋神色悲涼,還抱著一絲僥道:「那……會不會是有人誤把它認成其他器皿,當成了古董花瓶?我丈夫說,他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陶器不是瓷器,年代也不很久遠,所以並不值錢,一般行內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東西的來歷!」洛川正色道:「而且,作為骨灰罐,雖然陰煞之氣重,倒也不會傷人,無非是會聚集陰氣,吸引一些髒東西罷了。但問題是,我看過了,這蓮花罐里,有香灰的存在,這說明,有人至今還在故意飼鬼為凶。不管是你先前精神恍惚,還是你剛才的迷魂失神,都絕對不是偶然。正是這罐子中的髒東西所致。」
這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席婉秋的丈夫,就不存在「誤買」的可能。畢竟,買一個這樣的罐子容易,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給這裡面的髒東西上香,這就難了。外人根本就做不到。
席婉秋悽然冷笑:「看來,我還真是吃了一口蛆啊。」
洛川在當鋪這麼多年,見的最多的就是邪物和人心。邪物雖然壞,可只要方法得當,就能變成寶貝。但這人心可就不一定了,一千斤的白糖,可能餵出來的依舊是苦黃連。因為有些人,種子就是壞的。
「席小姐,對不起啊,不該幫你開燈的。」
「呵呵,我不後悔,人不是畜生,總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就不分辨自己吃的是飯還是蛆吧?只是可惜了我這麼多年,違背爸媽的意願,非要嫁給這麼個鳳凰男。他生意虧了,我添補,他失意了,我寬慰,到頭來,他希望我死,可能這樣,我們席家剩下的錢財就真的歸他掌控了吧……」
洛川不想介入別人的私生活,便看了看手中的罐子道:「那這兩個罐子……」
「您就當這是死當收了吧,我永遠不會去贖當的!」
看著面露寒光的席婉秋,洛川明白,當是死當,恐怕有人也在心裡死掉了吧。
「好,謝謝您的邪物!按照當鋪的規矩,明天我會送過來一張當票,還有當鋪朝奉估價之後的當金,這個你務必收下,否則,我不能收您的東西。」洛川臨走之際,又忍不住叮囑一聲道:「席小姐,您還是小心點。這種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沒有人會承認的。而且,被揭開了羊皮的狼,最容易暴跳如雷,鋌而走險。」
席婉秋冷笑道:「放心吧,我爸媽雖然去世了,可席家大有人在。他來時一個碗,走的時候,也只配一個碗。」
離開花店,洛川吹著口哨一個人往回走。
讓他高興的,除了揭開了一個渣男的嘴臉,最重要的是又做成了一單買賣。
千萬不要以為他說「邪物變寶物」是信口胡謅,你要知道,一張衛生紙,都有他的最大價值。
你能想像嗎?一把傳世殺豬刀,懸在一個經常出事故的橋下,就能保三年安寧。一個死人玉戒,誰戴誰倒霉,可給了一個四柱皆陽的男子佩戴之後,他就能克制住爆裂的脾氣。一節報喪鳥的骨頭,給夜哭小孩佩戴之後,反而能夜夜安眠……
這就是邪物的價值。
當然,能改變邪物的人,可就少了。
洛川一邊走,一邊聽著身後的風聲,看著周圍搖擺不定的影子,漫不經心道:「生是萬人跨體軀,死做百姓戳脊鬼,怎麼,做了一輩子被人看不起的窯女,如今做鬼還非要被人唾罵不成?婊·子易做,從良可難啊!」
此言一出,面前的樹枝上,頓時倒垂下了一張破碎的鬼臉,死死盯著洛川的眼睛,那股子凶氣,直撲面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