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心頭閃過這個念頭時,卻並未想到有什麼辦法能讓晏九黎死。
但他看到長平侯舉起了弓。
動作略有僵滯,森冷的箭矢緩緩對準三十步開外的靜襄公主。
長平侯肩膀已被箭矢貫穿,拉弓的動作扯到傷處,疼得他臉色慘白。
而且他傷得是右邊肩膀。
這讓他拉開弓箭的動作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因為稍稍使力,肩膀就疼得不行。
可是他還是忍著疼,把箭矢對準了靜襄公主。
淮南王沒說話,只是沉著臉,不發一語地看著。
理智告訴他,長平侯活著比靜襄公主活著更有價值,因為靜襄公主跟晏九黎之間結怨深,晏九黎不會輕易放過她。
且她是個女子,身體素質相對較差。
他們若是有辦法離開西陵,靜襄公主比長平侯更容易成為拖累。
可從感情上來說,靜襄公主是他的侄女,而長平侯只是個外人。一旦靜襄公主死了,那麼長平侯跟皇族之間就切斷了關係。
他是死是活,就不那麼要緊了。
嗖!
箭矢忽然離弦而去,帶著強勁得足以穿透空氣的力道。
靜襄公主嚇得臉色煞白,閉上眼,死死咬住唇,忍著尖叫的衝動。
圍觀的大臣們跟著屏息凝神,緊張地看著仿佛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的箭矢。
……射偏了。
鋒銳的箭矢擦著靜襄公主的髮絲飛射出去,飛了一段距離,跌落在地。
靜襄公主睜開眼,雖然沒有傷到皮肉,卻驚出了一身冷汗,眼底殘留著幾分驚魂未定之色。
眾人沉默,面色都有些凜然。
齊國大臣跟西陵權貴不同,他們沒有那麼多嗜血的喜好,所以對於眼前這種陣仗,他們只感到緊張和不安,沒有絲毫興奮和激動。
長平侯一箭失手,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所以讓人無從判斷,他是真的失手還是故意放水。
但按照規則,他失手之後,要挨十個耳光。
十個耳光不算多嚴重的懲罰,只是眾目睽睽之下,羞辱意味大過疼痛。
晏九黎抬手示意。
一名金吾衛上前,抬手扇了長平侯十個耳光,噼里啪啦的聲音格外清脆。
淮南王負手於身後,臉色陰沉而難看,卻一句話沒說。
這是晏九黎定下的規則。
他們起初沒有反對,沒理由到了遊戲中途才提出不滿。
但曾經的手下敗將,齊國質子,在西陵承受七年磨難的公主,今日當著他這個西陵藩王的面,如此戲耍娛樂他們的公主和侯爺,明晃晃把西陵皇族的尊嚴踐踏在腳下,如此行徑,他著手開心不起來。
長平侯失手之後,又輪到了靜襄公主。
她臉色蒼白無色,渾身發軟。
箭矢貼著髮絲射出去,對她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靜襄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舉起手裡的弓箭,掌心不由汗濕一片。
晏九黎姿態閒適疏懶,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長平侯緊盯著靜襄公主手裡的箭,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靜襄公主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臘月寒冬,她渾身虛軟,臉色蒼白,額頭不停地滲出涔涔冷汗,連握著弓箭的手都不自覺地被汗水浸濕。
心跳咚咚加快。
她閉了閉眼,鬆開箭矢,抬手擦拭著額頭和眼角的汗水,然後重新拉開弓箭。
「嗖」的一聲!
離弦之箭再次射到長平侯的肩膀,但因為力道不夠,尚未貫穿肩膀就跌落在地上。
靜襄公主眼底划過一抹絕望之色。
長平侯抿緊了唇角。
靜襄公主射出兩支箭,雖然沒能射穿要害,但他能感覺到她是想殺了他的。
可能是因為她怕死,擔心他先下手為強,所以從第一箭開始,她就存了置他於死地的決心。
長平侯斂了斂眸子,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重新舉起了弓箭,毫不猶豫地將箭射了出去。
嗖!
箭矢直命心口。
靜襄公主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隨即緩緩低頭,盯著射中她心口的箭矢。
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
齊國大臣和西陵使臣都沒有說話,表情如出一轍的凝重。
晏九黎漫不經心一笑:「夫妻感情果然經不起考驗。淮南王看到了,你們西陵這位長平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無情射殺了自己的妻子,且他的妻子還是公主……男人的感情啊,素來不可信。」
靜襄公主嘴角有鮮血不停地溢出來。
她張了張嘴,死死盯著長平侯。
晏九黎緩緩走下石階,走到靜襄公主面前,看著她不停滲出血跡的嘴角,聲音冷淡而無情:「當初你把人命當成遊戲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也會經歷這樣的考驗?」
靜襄公主眼珠子僵硬地轉動著,看著晏九黎這種恍如惡魔的臉,從喉嚨里擠出最後的聲音:「晏九黎,你……你會不得好死……」
「本宮會不會不得好死,你是沒機會看到了。」晏九黎神色淡漠,「黃泉路上若是能遇到那對夫妻,記得跟他們賠罪,畢竟你欠他們兩條命。」
靜襄公主死死盯著她,喉嚨滾動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今天讓諸位看了一出簡簡單單的大戲。」晏九黎站在殿階下,漫不經心地抬頭望著上面的兩國大臣,「算不上驚心動魄,也談不上跌宕起伏,只能說是人性的選擇。事實證明,夫妻只是在某些情況下是一體,生死面前,人都會選擇自己。」
長平侯垂著眸子,臉色蒼白,不發一語。
淮南王是領兵的王爺,見慣生死,此時看到靜襄公主的死,他面上並未有過多情緒波動。
比起個人生死,他更想知道晏九黎會不會兌現承諾。
「本王明日想帶著使臣回西陵。」淮南王看著晏九黎,平靜地開口,「還望長公主說話算話。」
晏九黎挑眉:「本宮說了什麼?」
淮南王表情一滯:「你——」
「年節將近,天寒地凍,本宮若是這個時候讓淮南王離開,路上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情,我們齊國擔不起這個責任。」晏九黎漫不經心一笑,「何況晉王的腿還傷著,淮南王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考慮晉王吧。」
淮南王面色沉怒:「長公主若有心問鼎帝位,就該懂得言出必行的規矩,不該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