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族長腦子「嗡」一聲,待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那報信之人面前,雙手死死扣住那人的胳膊,自己的拐杖卻不知丟到哪兒去了。
「真中了解元?是逾白中的?你從何處得知?」
報信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哪裡見過族長如此模樣,頓時被嚇得哆嗦起來:「有差役在村口說的。」
三叔公幾乎是哆嗦著道:「快去村口將差役請進來!」
「沈橋怎麼辦?」
卻是沈七爺拽住三叔公問道。
三叔公赫然抬高聲音:「族長不是說了,他們做生意的人家自己湊錢給治,你還管這些做什麼!」
被罵了狗血淋頭的沈七爺懵了。
剛剛不是這般說的吧?
旁邊的族老更急:「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趕緊把人請進來,族長快準備賞銀吧。」
沈族長哪裡顧得上拿什麼賞銀,人已經朝著門口跑去了。
族裡其他人也是欣喜湧向村口,地上哭嚎的沈橋的老娘和媳婦急了,一左一右拽住沈七爺:「七爺,你說會幫我們沈橋治傷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沈七爺將甩開卻沒法,只能急道:「逾白都中舉了,還能不顧你們嗎,趕緊鬆開我!」
好不容易掙脫她們,抬頭一看,除了沈守忠外就剩他還在此處了。
拄著拐杖,甩開膀子就往村口趕。
解元吶。
18歲的解元。
便是連沈守信都沒考到解元。
他到底小看了逾白!
沈族真要復興了!
而留在族長家的沈守忠卻宛如丟了魂,渾渾噩噩地往自家走,嘴裡卻念叨:「我完了,完了……」
來報喜的差役被請到族長家坐下,茶、花生都往桌子上擺。
族長們笑著陪坐在一旁,便由三叔公問起中舉的事。
「你們族中的沈逾白老爺與沈知行老爺均中了,沈逾白老爺更是中了解元。我們縣尊大人得到消息後,便立刻差我來報喜。此次解元出在咱們淮安縣,讓咱們淮安縣好好出了回名,待兩位老爺回來,縣尊大人會親自過來。」
徐縣令得到消息時,差點拍斷大腿。
當初他就瞧著沈逾白所做文章有大家風範,雖點了其做縣案首,後來因著顧慮陳家,並未過多做人情,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好在後來將宅子判給了沈家,也算賣了個好。
料想沈逾白等人還未到家,他就差人提前來報喜,也算是再賣沈家一個好。
此次淮安縣一下出了三個舉人,兩個出在沈族,不得不讓他重視。
沈族長和族老等人均是喜不自勝。
竟一下出了兩個舉人,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歡喜之餘,給差役的賞銀就極多。
待差役離開,沈族長一掃之前的頹勢,意氣風發看向族人:「誰還想退出生意的,今日都可走。」
退出做生意,就是與沈逾白沈舉人作對,與沈解元作對。
誰能願意。
就連今日要退出的人都又回來了。
而原本極力反對做生意的人,此時也默不作聲,更甚至有人暗暗後悔自己怎麼就沒提早扒上沈逾白的大腿。
沈族長扭頭看向眾族老,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秀才不夠格做族裡的主,舉人老爺能不能做主?堂堂解元能不能做主!
族老們此刻卻心情複雜。
三叔公更是仰頭望向遠方,感慨道:「天要變了。」
消息傳到沈家,羅氏直抹眼淚。
王氏笑得見牙不見眼:「這麼大的好事兒,弟妹你哭什麼喲。」
當然是高興的。
自從沈守信死後,她就從官夫人變成了受氣包的寡婦。
她覺得自己命苦,更覺得兒子命苦。
可如今,她覺得自己的命實在太好了,她往後誰也不怕了。
不過很快她就沒空感慨了。
上門來拜訪的人實在太多。
各種商戶捧著銀子求著送上門,還有不少來說親的人。
這種事羅氏一個婦人不便出面,便請了族長來幫忙接待。
為此沈老漢還生了氣。
雖分家了,逾白好歹是他的孫子,這種事理應由他這個爺爺出面,可三兒媳卻沒問他一句就請了族長,實在不將他當回事。
為了躲開這些熱鬧,他乾脆天不亮就扛著鋤頭出門,到天大黑了才從地里回來。
鄭氏就不像他這般生悶氣,反而是找到羅氏,要她將旁人送來的東西都抬進主屋。
她是長輩,沈逾白和羅氏理應孝敬。
一向軟弱的三兒媳卻笑盈盈道:「兒媳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這些,都讓他們找族長了,娘可去找族長。」
鄭氏憋了一肚子氣,卻不敢如以往一般罵羅氏。
這個熱鬧持續了七八天,沈逾白一行終於回來。
沈族每日都有人在路上等著,瞧見他們回來,便跑回村子大聲呼喊:「解元公回來了!舉人老爺回來了!」
村里人便齊齊放下手裡的活,齊齊趕到村口,擂鼓迎接。
沈逾白還未到家,便被請到了族長家。
沈族長噓寒問暖,問了許多鄉試的事兒,族老們坐在一旁,待沈逾白看過來,便是笑著頷首。
「這幾日來投獻的人極多,銀子、地、縣城宅子都有,我寫好了單子,解元公先看看。」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紅紙寫的單子。
沈逾白笑道:「族長您還是叫我逾白吧,我是晚輩,擔不起您喊一聲公。」
一旦中了舉,便入了士,自然晉升為老爺。
沈逾白一路回來,村里人無論老少,都是恭恭敬敬。
聽沈逾白如此說,沈族長心甚慰,也不想與沈逾白生分,便改了口。
沈逾白看向單子,縣城一套三進的宅子,肥地兩百多畝,銀子合計上千兩。
他放下單子,笑著道:「勞煩族長將這些給退回去吧。」
沈七爺急切道:「中舉後他人來投獻都是慣例,別人都收的。」
窮秀才富舉人可不是白叫的。
就算往後中不了進士,光靠這些投獻,就能富裕地過一輩子。
沈逾白道:「今日我收了他們的投獻,往後他們遇到事,我如何推辭?」
別人為何要平白送這些於他?
不過是讓他這個舉人欠下一份情,一份往後若是當了官,要加倍償還的情。
沈七爺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一旁的族老用眼神制止。
三叔公緩聲道:「逾白啊,中舉後你需四處遊學,一路花銷不小,會試又要去京城,來回所需盤纏極多,族中銀錢花一份,往後的學子便少一份,總有花完的一日。」
一旦花完,族裡的科舉之路也就斷了。
沈族長雙眼亮得驚人:「那就族裡自己掙,逾白志向高遠,我們斷不可為了眼前小利捆住他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