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定定地看了柳歲好一會,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虛。
「歲歲是有救他的法子?」
柳歲點頭,握住祖父伸過來的手,骨瘦如柴。
「祖父您信歲歲嗎?得將父親的腿骨敲斷重新接上,否則就算他真能撐到地方,日後也無法正常走路了。」
祖母勉強撐開眼皮,手輕輕落在他們握著的手上。
「丫頭,祖母信你!」
柳歲努力咽回即將流出的眼淚,「我們都會活著的!」
其實她只有一半的把握,手中只有簡單草藥,沒有抗生素,這麼嚴重的傷不知能不能挨過去。
可,總得試試,哪怕只有三成把握!
宋氏聽不懂她說的,可卻堅定地站在女兒這邊。
「母親能為你做些什麼?」
她看著眼眶通紅,因為極力克制而顫抖著的母親。
「母親您抱緊父親,千萬別讓他亂動!」
柳齊緩緩睜開眼,嘴唇翕動。
柳歲聽不清,只得將耳朵湊到他唇邊。
「歲歲,我不想成個廢人,父親信你......」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他全身力氣,人已經暈死過去。
柳家人默契地將她和柳齊圍在中間,只要官差不靠近,就看不清她在做什麼。
她從衣裳上扯下一條系在母親的眼睛上。
「不要出聲,也不要哭!父親會好起來。」
聽著她平靜的聲音,宋氏惶恐的心突然就跟著平靜下來。
「好,母親全聽歲歲的。」
荒漠安靜得嚇人,狼嚎聲時不時傳入耳中。
柳歲專注於手下動作,用盡力氣敲斷了父親長錯位的骨頭。
柳齊雖暈過去了,劇烈的疼痛仍是令他周身顫慄,為防他咬傷舌頭,早早在他嘴裡塞了根木棍。
二叔柳平看的心驚肉跳,他用手死死捂著嘴,才忍著沒叫出聲。
太可怕了!
血在身下洇開,很快流進黃沙中。
沒有儀器,柳歲只能憑藉多年來的經驗將敲開的骨頭接回去,這個過程中,柳齊醒了一次,被她一手刀劈暈了!
整整忙碌了一夜,天邊透出抹微光時,柳歲累極,一屁股坐在地上。
斷骨接回去了,血也止住了,接下來就得看柳齊能不能抗過去了!
斷骨之疼,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晌午時,柳齊醒了。
他看著被木棍綁得僵直的左腿,又看一眼背著自己的柳歲。
「為父日後還能正常行走嗎?」
柳歲點頭,「父親可還能忍?應該很疼吧!」
柳齊沉默,忍著一波強過一波的疼痛,「還好。」
押送的眾人排著隊領食物和少得可憐的水,因為昨夜剋扣了柳家的,官差們倒是沒感覺多餓。
罪犯們一個個餓的脫了相,餓到還是其次,主要是渴,折磨的人幾乎快要發瘋。
柳家九口,只分到三個粗面饃饃和一碗渾濁的水。
一碗水半碗沙,勉強夠每人抿一口潤潤唇。
柳歲沒喝,將自己的那一口留給了父親。
「我不渴!父親你快喝!」
她摸了摸父親的額頭,燙得嚇人,果然還是發熱了!
她還在想辦法,那邊罪奴已經和官差起了衝突。
「憑什麼只給老子半個饃?這水還沒一泡尿多!」
「老子看你們壓根不想我們活著去流放地!橫豎都是死,乾脆反了!」
官差拔出腰間大刀,目露不屑。
「你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狀況吧!有半個饃就該慶幸了,要是再尋不到水源,全部都得死!聽說西北正在鬧饑荒。」
官差不懷好意地掃視一圈,「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你們還在這嫌三嫌四的!鬧吧,最後都得進狼肚子!」
臉上帶刺青的十幾個壯漢聽聞此言,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柳家兩個小娃娃身上。
他們貪婪地盯著柳恆和柳安,兩個小娃生得粉雕玉琢,若是煮了吃,肉肯定是鮮嫩可口!
然後他們的視線又落在二嬸張氏隆起的小腹上,笑得陰森。
柳平將妻子往身後藏了藏,可看著他們兇狠不懷好意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柳歲將剛尋得的退燒草藥搗成汁強餵進父親嘴裡,看了眼傷口,沒發炎的跡象,暗暗鬆了口氣。
她抬頭看一眼,輕輕拽一把二叔的袖子。
「二叔,回來吃東西。」
張氏瑟瑟發抖,拼命捂著小腹,「夫君,我。。我害怕。」
柳歲不語,悄悄往二叔袖子裡塞了幾塊磨到尖銳的石頭。
「二叔,你敢殺人嗎?」
柳平白了臉,看一眼嚇得躲在身後的妻子,堅定點點頭。
「我只準備了這些,若不能一擊致命,就別輕易出手。」
「好,二叔明白。」
祖父伸出手,「丫頭,也給祖父幾塊!」
柳歲笑著將石頭放在他寬大的掌心中。
「聽說祖父從前可百步穿楊,對付這幾個毛賊當不在話下!」
祖父彈了彈她的腦門兒,「調皮,竟然打趣起祖父了!」
有饃饃和柳歲挖的草根,柳家人倒是吃了頓飽飯,分得的水全部餵給了發熱的柳齊。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柳齊半夜時竟退了高熱,人看著也比之前精神一些。
柳歲將三分之一的饃饃塞到他手裡,「父親您多少吃點!」
柳齊握著饃饃,百感交集。
「好,我吃,我定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柳平走過來,也將自己省下來口糧塞到他手裡。
「大哥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可是一家人!到哪裡也得兄弟和睦!」
夜已深,大家忍不住困意漸漸睡過去。
只有柳歲睜著眼,警惕地四下張望。
臉上帶刺青的幾個壯漢顯然還在惦記白日裡的事,目光時不時就落在柳家歇腳的地方。
柳歲將石頭緊緊握在手裡,看一眼熟睡中的弟弟和妹妹,十幾日光景,原本肉嘟嘟的臉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嘴上全是血口子。
她不知道憑一己之力是否可以護得下他們!
原主不算一傻到底,她在貼身小衣里藏了十幾張銀票,可惜在這荒郊野外派不上用場,若是不小心被人發現,還會小命不保!
巡邏的官差只是敷衍地來回走了幾圈,就倚在石頭邊睡著了,臨睡前甚至都沒檢查那十幾個臉帶刺青壯漢的腳拷是否尚牢固。
前有狼,後有虎,柳歲的手心已經緊張地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