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心懷正朔
劉絳在鍾離夜務繁忙，李俊在徐州則是彈精極慮，始終關注著北方的戰況，
十月初，段法居率大軍進了東郡，先後在白馬和鄄城大破東郡義軍，斬首萬餘級，義軍首領李法曾和楊曜則迅速率殘部轉進，與崔白昊匯合在谷城。
此時崔白昊、李法曾、楊曜率領的義軍合計二十萬餘萬，據守於泰山北麓到黃河之間，修築營壘，以抗拒趙軍。
段受冠率軍猛攻，崔白昊等人拼死抵抗，雙方大戰十餘日，作為主將的段法居親臨前線之後才發現崔白昊等人率領的義軍居然如此頑強？營壘也修的這麼標準？
背後定有高人指點。
這個高人，自然就是李峻派來的長史江遜，他幫著崔白昊編練軍隊之外，又親自設計了營壘和防線布置，義軍基本上就是按照他的指點在修築。
段法居眼看久攻不下，也是將希望寄託於冀州和幽州的兩路兵馬，能夠在背後打開局面。
但沒想到這兩路軍被堵在黃河北岸過不去了。十月間黃河離冰凍還早著呢，還是一道天險。幽冀兩州的趙軍數次嘗試渡河都被張通儒率領的大軍趕下了河。而王道之依然率軍圍困臨淄。
北趙朝堂以為的摧枯拉朽並沒有出現，反而是陷入了泥潭之中。
段法興雖然焦急，卻並沒有急著給前線增兵，反而是加強了許昌和陳留以及裹城的兵力，防備南楚趁火打劫。
建郵方面同樣在密切關注北方動向，同時加緊通過中瀆水向徐州方向投送戰略物資。
因為徐州此刻就是青兗義軍的充電寶，之所以能挺住這麼久，徐州在軍械和糧草方面的支援分不開關係。
雙方其實對於青充戰場上戰局都有了判斷，一個在等冬天，一個在等春天。
等冬天的是趙軍，北面幽冀二州軍隊可以等冰封的時候跨過黃河，兩面夾擊義軍。
等春天的是楚軍，如有春暖花開，冰雪消融的時候義軍還存在，楚軍自然要從徐州出兵，一口氣拿下青州、兗州，再次發動北伐攻勢。
當然，這只是雙方根據目前的形勢作出的預判。
而戰場上的形勢，從來都是千變萬化，變數也就出現在十二月初。
北趙新任兗州刺史、東平太守羊忻，起兵反趙，歸附南楚。
羊忻是泰山羊氏，祖父和父親都做過楚朝的官，因此常常教導兒子們，南朝才是正朔。
因為羊忻雖然出仕北朝，卻一直身在曹營心在漢。常常想率家族歸附南朝。
但無奈南朝前些年一直處於內亂的狀態，如今形勢已經清明了，李氏已經掌控南朝，並且在掌權之後對於北伐的熱情明顯高於桓氏當權的時候。
所以羊忻對于歸附南朝的心情也愈加熱烈。這才在這個南北都在等待時機的關鍵時期，起兵反趙。
羊忻這個兗州刺史是新上任的，但他手下的五千精兵卻不是吃素的，其中兩千他們泰山羊氏部曲，三千人是他一手操練東平郡兵。
羊忻之所以能當這個兗州刺史，也是因為兗州青州邊地民亂，只有他治下的濟陰郡並沒有受到波及，其一是因為他積極防備水患，同時賑濟災民，使得整個濟陰郡地面幾乎就沒什麼民變，同時他還發動豪強們出兵守衛鄉土，又組織起一支數千人的鄉兵，使得濟陰甚至靠近一旁的魯郡得以受益。這也是為什麼他被封為刺史的原因。
突然反趙，不光是他手下的隊伍基本都表示了支持，就連魯郡和老家泰山以及山陽、濟陰都有不少人受其號召，加入反趙行列。
而羊忻在起事之前，直接就命兄弟羊懷率家眷回到老家泰山。泰山郡此刻已經大半都在南楚控制下，這麼明示羊還能不知道兄長要幹什麼？於是帶著家眷沒在泰山停留直接去了彭城，表明了羊氏歸附的決心。
李峻在收到羊忻起事之後，立即率萬餘大軍出彭城北上，同時給建鄴上表，表羊忻為兗州刺史、征北大將軍。
而此刻羊忻眼看著規模越來越大，為了不暴露先行動手了，趁夜突襲了谷城駐紮的北趙的平叛大軍，有心算無心之下，因為分不清對手還是友軍，平叛大軍直接營嘯了自相踐踏攻殺，濟北太守張敘、右武衛將軍段黒、前將軍慕容庚等皆死在亂軍之中。
執掌前軍的段受冠在親衛的保護下倉皇而走，逃的一條生路，但五萬多人的前軍幾乎一戰而喪。到處都是潰兵。所有的軍械、重甚至戰馬和牛羊，以及黃河岸邊的船隻，全都被羊忻取得。
段法居這個時候正在黃河北岸的聊城，遙控指揮兩路大軍的戰事。
在得到羊忻跳反，谷城趙軍大潰之後，氣的直接吐了血。
羊忻占據谷城，立即派人聯絡了崔白昊等義軍首領，同時向徐州方面送去了戰報請求援軍。
李峻這時候已經親率萬餘步騎抵達了泰山，隨後與羊忻會師於富成。
富成縣衙，李峻見到羊忻之後，雙手抱拳，然後深稽道：「羊公高義，請受李峻一拜。」
羊忻在見到李峻之前，還擔心這年輕人血氣方剛，不好相處，沒曾想一見面就給他戴了一頂高帽。
「李將軍過譽了，不必如此，羊某受不起啊。」
羊忻身高八尺有餘，身材魁偉，一看就是常見戎馬的武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須容嚴整，儀表不俗。
「羊公不必推辭，您舉家歸附，此大義也。」
「多謝李將軍了。」
兩人客套幾句之後，也互相引薦了心腹將佐，相互見禮之後也立即言歸正傳。
李峻指著輿圖道：「羊公如今大破趙軍於谷城，虜廷聞知，必定震動，想必會加派援軍，但這需要時間，以我之愚見，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黃河冰封，即便日日鑿冰，也無法阻擋虜騎南下，我意為大軍退往泰山之南，尼山之北，堅守三月，待到來年春天，冰雪開化之時，南軍方可北上...」
羊忻雖然取得了谷城夜襲的大捷一場，李峻也親自率軍前來接應，但這並不意味著兗州青州的戰局就一邊倒了。
甚至因為冬天來到的關係，南楚軍失去了水運優勢，無法投送大量的兵力和輻重、裝備。
所以李峻的意思是，兩軍退往泰山和尼山之間的山區，以抵消北趙騎兵的優勢。固守兩個月，
等到春暖花開，能夠走船了雙方能夠動用的力量也就旗鼓相當了。
羊忻在思量一番之後也認同了李峻的意見，他比旁人更清楚北虜大軍的實力，不是一場局部戰爭能讓北趙一瞬不振的。
真正的北趙精銳大軍可都沒出在齊魯戰場上。甚至洛陽的中軍在谷城大戰之中的損失也不算多段受冠率領的是中軍和兗州地方軍隊，合計五萬人，其中中軍差不多是三萬人，其他各部都是各部抓過來用來填線的炮灰。
但這次大戰羊忻繳獲了四千餘匹戰馬，以及上萬的挽馬和驟子，以及數量牛羊數萬，還有大量的糧草、軍械、甲冑，這些才是重頭戲。
這些物資可以完全可以讓北上的大軍不必擔心糧草轉運和軍械補充的問題。
兩人在達成一致之後，立即就動員大軍運送物資，同時李峻還給崔百昊發信，邀他率領大軍一起過來。
但是崔白昊拒絕了，他不願意放棄現在的地盤，反而要李峻繼續給他糧草和軍械。
李峻跟羊忻商量之後，撥給了崔白昊五萬石糧草和足夠武裝萬人的軍械之後就不再多言了。
「這個崔白昊，大概是擔心率部來歸附，將軍會對他不利？真是鼠目寸光之輩，不足與謀。」
長史江遜在崔白昊再次拒絕南楚朝堂授予的官職，以及邀他南下的意見之後，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直接告辭了。
崔百昊雖然惋惜江遜在軍政兩方面的才幹，但也知道這人不能強留，人家本就是南楚的使者。
李峻卻笑道：「我記得大紅有句話頗有意思，叫『好言難勸該死的詭」，由他去吧。倒是沒想到張通儒和王道之這麼痛快就答應南下了，如此琅琊和東海、泰山一帶，就更為穩固，明年可以在山南屯田，以資軍費...」
跟崔白昊的選擇不同，張通儒和王道之就比較清醒，知道這個冬天不好過，於是乾脆利落的放棄了圍攻臨淄，從沂山以南撤往琅琊。
李峻表張通儒為齊郡太守、蕩寇將軍，王道之為北海太守，宣威將軍。兩人帶領的十餘萬流民則暫時安置在琅琊東海一帶。
這一帶因為是此前兩國交鋒的邊緣，所以人煙難見，李峻在奪取琅琊之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沒什麼變化，這邊再來十萬人安置的下，主要是過冬的糧食，還需要彭城東海輸送。
至於臨沂和開陽的糧食，也能調撥出來一點，
反正東拼西湊，怎麼也讓人把這個冬天過去了，等到春天來了之後，南方的糧食就可以通過水運過來，這些人大抵是能夠活下去的。
因此張通儒和王道之兩人，以及齊郡流民對於給他們一條活路的李峻那是感恩戴德。
李峻則讓他們兩人在琅琊也不要閒著，已經是大後方了，沒事幹就編練青壯成軍，練兵吧。做好隨時準備馳援泰山戰場的準備。
張通儒和王道之不敢怠慢，兩人在齊郡流民之中選出了八千青壯，編成了八軍。徹底從大幫哄的流民武裝開始朝著正規化方向發展。
另一邊，洛陽的段法興對於戰事發展忍無可忍，下詔斥責了段法居和段受冠。同時給他們加派了援兵。
原本駐紮在并州和幽州的中外軍和鎮兵精銳開始集結，準備參與青州兗州的平亂戰事。
建鄴，李如願在連續收到羊忻投誠，反攻大勝的消息之後，對於李峻所表奏的事情全部批准。
封羊忻為兗州刺史、征北大將軍，泰山郡公。
其弟羊懷、羊懷、羊悅、羊恬，其子羊弘皆為侯爵，官職皆為太守和將軍。
並手書一封給羊忻，盛讚其高義。
隨後又發布軍令給合州刺史段屈直，楚州刺史劉絳，命此二人各率本部精銳六千人，馳援泰山戰場。
終於是在雙方的不斷加碼下，齊魯大地的火是越燒越旺。
這個冬天，註定火熱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