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五感失靈
羅平安把斧州城的見聞講得清楚明白陳富貴噢覺敏銳,立刻說。
「你先回來。」
「為什麼?」羅平安不理解。
陳富貴:「我覺得你應該回來,一定要講個理由,那就是怕你死在泰杭地區。」
羅平安:「你覺得有危險?」
「老羅,你聽我解釋。」陳富貴接著說:「本來這次任務是探明泰杭村舊址,奔著三毒邪教而去,現在多了這麼一個白月菩薩,好比兩軍交戰,突然來了一支不明身份的奇兵。」
「她說她是武靈山正統,你是兩儀、四象六位仙尊承認的武靈真君,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一一既然泰杭地區目前風調雨順,就不要再去動它。」
「你去斧州城表明了身份和來意,在對方眼裡好比宣誓主權,去人家山頭撒尿標記領地。」
羅平安疑惑道:「有那麼野蠻嘛?我隨地大小便啊?」
「比喻!只是比喻!我已經PTSD了。」陳富貴語氣中透著無奈:「心靈受創了,我不覺得從這個糞坑裡爬出來的英雄人物能好到哪裡去一一隻有一個白月觀音還好,如果有更多的人呢?」
「武靈山上一任的長老們,包括閭丘無忌,他們都沒死呢?」
「或許有另一種可能,他們只是假死,兩儀仙盟不管西北百姓的死活,他們也不管了,擢挑子跑路了,留些分身和小刀會的替死鬼,如此金蟬脫殼,逃到了斧州,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一一畢竟仙盟都認為,大西北不需要武靈山這個守護神。」
「這個時候你再深入泰杭地區,把他們揪出來,這不是逼迫退休老人上崗再就業麼?」
聽到這裡,羅平安感覺不太對勁。
合資兄弟講的這些話,與實際情況對不上一一有種心口不一的彆扭感覺。
「小陳,不對吧?」
陳富貴愜證應道:「哪裡不對?」
羅平安仔細分析,突然變得機敏過人:「我知道你怕我再次深陷險境,但是也沒必要立刻撤退一一至於你講的那些東西,都有辦法解決。」
開府總管的性格就和他的命盤一樣,他先前被羅平安的舉動嚇住,老羅昏迷了一百天,剛剛醒來不久,臉上的傷疤還沒好全一一隻怕武靈真君一去不回。
「慕容仙姑可以騙間丘無忌,但是她會騙黑風和乾龍麼?她有那麼狠心?為什麼不帶著黑風和乾龍一起假死跑路?」羅平安連連反駁道:「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但是這一回和牙水鄉的情況不一樣一一陸遠不會來幫倒忙,他不敢的。」
「你總是在某些方面能表達出驚世智慧..:」陳富貴捂著臉,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才答話:「這樣吧,我讓大釜鄉的衝鋒兵,還有武淵和武空馬上動身。」
羅平安:「行。」
陳富貴:「你這幾天在老陰山周邊活動,查清楚這個白月觀音什麼來路1
有情況立刻和我說明。」
羅平安:「行,另外問一句,你覺得這仙姑是什麼來路?」
「我認為她是慕容貝貝的分身,是上一任醫字門長老的身外化身。」陳富貴細心解釋道:「化形靈獸擁有了人身,鍛鍊出分身,分身有了自主意識,修為境界遠不如本體,神通法術和靈根屬性也只是為了補齊本尊的短板一一是合道以前爬升境界的道具。」
「只是這道具活下來,本尊已經死了。她無法收集本尊的英魂精魄,不能重塑本尊,就像留在人世間的孤魂野鬼,比殘魂要好一點,可以做一些事。比如幫助斧州城的老百姓治病,用珍玩法寶創造幻境。」
「我還有工作,老羅,還有其他問題嗎?」
羅平安:「最近忙什麼?」
陳富貴:「要統一西北的度量衡,武靈山周邊的縣鎮老喜歡搞一些奇奇怪怪的斤兩,做生意不講誠信,要互相坑害。有王術幫忙一一慢慢推行標準市斤,換成公斤公升,路途距離也要換成公里。鹽鐵糧油都要有統一標準,不然不好算帳,會有很多麻煩事。」
這是個大工程,需要走遍城市鄉村逐級逐戶推廣,要烏國王的權威,還有武靈山的暴力一起執行。
統一了度量衡標準,從南靈港來的貨物可以明碼標價,不再有什麼牙行偷吃,庫房監守自盜,零售缺斤少兩。錢幣標準也逐漸規範,好比人體四肢百骸都通透,自然可以事事通順一一缺什麼東西,都可以通過王母江航路快速買賣。
陸遠摔倒,武靈山能吃飽,不光是太乙玄門可以在修仙界重振威名,西北荒地的諸多妖王也要收斂爪牙,百姓能夠修生養息,有了餘力就能闖山拓荒,自然有更多的獵場草場和靈礦。
一切都在陳富貴的預料之中,又穩文快的推進著,武靈山周邊縣鎮的新生兒要遠超陳總管的預期,五柳大聖死後,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積極備孕,畢竟吃小孩的假佛祖死了。家門口鐵匠鋪不光送房子,還有仙家火力來做飯,省下打柴的功夫。武靈山大學城就在三百多里外,萬一生出來個靈根瑰寶,這不得保送小刀會以後就是光宗耀祖的仙人家庭。
羅平安:「那我先掛了,你忙著,我一定回家!給你帶豬油餅吃!」
陳富貴:「老夫老妻了,搞這些?」
「操了!你好噁心啊!開男同玩笑!我報警了!」羅平安滿臉嫌棄掛了電話得到指揮塔台的允許,回到甜江口碼頭這邊來。
草上飛與教官問清楚白月菩薩布施的地點,已經快到子時。除了打更報時和消防司耀的隊伍,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羅平安把教頭護送回營房,有點空閒時間。
「宗主,要去五郎峰走一趟。」草上飛說道:「教官講的,這位白月觀音總是從五郎峰方向來,在甜江口沿岸顯靈,鬧瘟疫的時候哪裡都去一一家家戶戶主動上門給人治病呢!」
「現在也沒有瘟疫,沒有三毒邪教放異鬼作亂,要菩薩顯靈沒那麼容易。她或許躲著陸遠,怕被兩儀仙盟的人抓住。我們要追到五郎峰,去咸陰村看一看,
就在老陰山北麓。」
小兔子從馬褂里抽出一張地圖,指著六十六里外一處漁村,臨近王母江三叉河流,通過薔水這一脈能直接坐船去徐家峽,也是一處山河錦繡卻寒氣逼人的小村子。
有了陳富貴的許可,羅平安變化降魔,再次改為神行模式。
「走吧!」
離開斧州城範圍,他們又一次聽見了那種奇怪的號角聲。似乎有一位看不見摸不著的守護神,在默默庇護著這裡的老百姓。
古老的黑色城牆在一瞬間沉進草葉之中,幻化為一片原始荒野。除了衛星鄉村散發出來雞鴨牛羊的糞臭,它幾乎無跡可尋,天上高來高去的修行人難以發現這片世外桃源。
以降魔的飛行速度,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羅平安帶著草上飛找到了五郎峰,依然沒有見到咸陰村一一地圖上這一處漁村要直面泰杭地區的西北風,薔水河將它養育大,應該十分好找。
可是和斧州城一樣,它似乎消失了。
這種現象讓羅平安愈發感覺驚訝,如果說藏下斧州城是廣大神通,那麼同時施展兩個幻陣,經年累月的維護管理陣法一一幾乎是神乎其技。
「怪了!真奇怪呀!」草上飛跟著羅平安降落,眼前豁然開朗。
順著薔水河一路蔓延出去的灣區碼頭,似乎一下子從五郎峰北麓山腳下冒出來了。郊野四處都是魚油燈,凹凹凸凸的小山包形成了一道道自然溝壑,成了防風坡。車轍在複雜的溝渠道路里通向四面八方,穀倉蓋得亂七八糟一一與大多數鄉村郊野一樣。
「這裡有什麼稀世珍寶嗎?」草上飛疑惑道:「值得白月菩薩如此大費周章?要把這個漁村也藏起來?看上去不過五六百戶人家...」
正如草上飛所說,咸陰村沿河建造的房屋不算多,一眼就能看到頭。白月菩薩卻要大費周章,把這方圓十里土地都藏進了幻陣里,一年到頭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真元法力,浪費多少靈石。
面對草上飛的疑問,羅平安卻眉頭緊鎖,終於發覺到大事不妙。
離開人族大城以後,他的終極智慧內在天地,他的三十三塊脊梁骨幻化的靈根法劍元然來到身邊,這些幻象直愣愣的指向咸陰村深處。
正如威德金剛的素質導航,羅平安的靈根有標記邪,追蹤魔鬼的能力。
草上飛混沌無知,還想從胸掛掙扎出來,要徒步進村看個明白,羅平安卻早一步把小兔子按回座位。
「別出聲,不對勁,飛哥。」
夜色已深,郊野道路旁的魚油燈發出幽幽藍光,一路往村落的籬笆架延伸。
沒有蟋蟀的叫聲,除了天上的星斗和月亮,一個活物都見不到,實在太安靜了。
家家戶戶都已經閉門歇業,羅平安打起十二分精神,慎之又慎往村鎮集市方向走。
兔子精依然沒有任何感覺,它還在奇怪,為什麼宗主會突然進入作戰狀態武靈真君的手一直扶著劍匣,另一隻手掩住喉口脖頸,隨時準備取用嘴裡的須彌芥子。
「宗主?啥情況?」草上飛傳音入密。
羅平安同樣傳音回答:「我觀想幻象動了,有邪物躲在村子裡。」
草上飛修不成人形,沒有具體的觀想望氣之法,它也看不見羅平安周身環繞的燦金法劍。
可是在羅平安眼中,這三十三支金光閃閃的儀式劍像是高德地圖鬼打牆它們一會指東,一會指西,好像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偶爾三四支法劍聚在一處,指向村東頭旁邊的水磨高塔,又立刻有其他法劍指著村落民居的二樓。
他還沒走進村口,三十三根靈能探針幾乎把他包成了一個大刺蝟大豪豬,連身後彈棉花織被子的小手工商戶都沒有放過。
怎麼回事..
羅平安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這些標記邪票的法劍好像突然失靈,在胡亂索敵?
他跟著其中一支法劍的指引,來到雜貨鋪樓下細心偵聽,貼著窗戶聳起狼耳朵,聚焦神念細緻入微,能聽見門廳往二樓的方向,有看門狗的鼻鼾。也有二樓臥房父母的呼吸,有三個兒女睡在偏東北方向的屋子,呼吸聲要比父親微弱一些。
這些村民確確實實已經睡下,氣息也正常,可是為什麼法劍會把他們認成邪崇?
武靈真君踩著通天大道來到二樓,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選了月光照不到的一面,慢慢把窗戶推開一一他倚著窗沿,看見三個小孩子擠進一張被窩裡。面色紅潤神態如常,似乎都很健康。
草上飛看見武靈真君這一路走過來,似乎背負如山的壓力,也覺得奇怪。
「宗主,這些村民怎麼了?要你如此耗費心神去細緻觀察?」
羅平安傳音回話:「我不知道一一我的觀想法幻身似乎把他們當成妖魔了。」
「怎會如此?」草上飛只覺得匪夷所思:「龍樹二祖的金剛神功至剛至陽,
它不會認錯呀!」
「可能是受到幻境的影響?」羅平安掏出靈玉,傳音功能也沒有受到干擾。
要追根究底查個水落石出,他翻窗進了臥房,來到床邊細看,身邊的法劍已經開始發出高頻嗡鳴,繞著三個小娃娃,在床簾里旋轉震顫一一這是完全鎖定妖魔,隨時可以發動神通攻擊的信號。
羅平安不信邪,他當即改換行氣辦法,再次觀想威德金剛法身。怎料藍皮明王的手臂剛剛長出來,三十四根中指齊齊豎起,依然是對準了床鋪上的小娃娃。
通過房室里洗手盆旁邊的大銅鏡,羅平安才看見倒影一一鏡子裡那一對赤血金睛又紅又亮,血色的線瞳擴張成滾圓形狀,要吸收足夠的光線似的,好像感應到濃烈的妖魔氣息,這副身體也開始應激,腦袋上的毛髮都炸開了。
可是羅平安還是不敢相信,他的眼耳口鼻,他的五感似乎都在反覆強調一這幾個小娃娃就是普通人,晚上吃過一些豬肚和鰱魚肉,呼出來的濁氣還帶著油腥,絕不是什麼食人妖魔。
「宗主?宗主?」草上飛見羅平安沒有動靜,於是低聲催促道:「怎麼辦?」
羅平安的頭臉變形,刻意壓低了身體,慢慢化為五黑神犬一一用辟邪法相來探明真身。
他努力維持著輕身法,在轉變為獸身的過程中消除噪音,只是有那麼一瞬間,好像整個天與地都變得不太一樣!
從陰面窗口吹進來的風變得又咸又腥,似乎整個房間都開始朽爛,好像家具的漆泥腐敗融化,木板也遭了蟲害,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修。
床上的三個孩童再也沒有血色,身上蓋著一張船帆,疊起破破爛爛的油布,
頭臉蒼白,鼻子內收,兩眼暴突,眼皮眼臉鼓起,腦袋足有臉盆大小,沒有幾分人形了!
他們的毛髮連到脖頸,藏進了船帆里,都是油綠色亂糟糟的樣子,再沒有完整的耳朵,只能看見聽音細孔。
羅平安心神劇震,只是眨了一下眼晴,似乎萬事萬物都恢復如常。好像剛才五黑犬眼中窺見的東西,只是精神高壓狀態帶來的幻覺而已。
「宗主!?宗主!」草上飛扯著大黑狼的下巴毛髮。
羅平安跟著草上飛的爪子,扭過頭,看向身後窗口。
白月菩薩就坐在窗邊,與雕像一樣,披著道服法袍,拖著酒碟大碗。漆黑的頭髮自然垂在兩肩,濃眉大眼神態凌厲。
兩顆門牙前豎起劍指,指節擠壓著同樣毫無血色的肥厚肉唇,她微微眯著眼,嘟起嘴一一似乎要用這個手勢來提醒羅平安,要羅平安保持安靜。
沒有絲毫靈力波動,甚至感應不到此人呼吸吐納的動靜,就像是夢幻泡影她就這麼出現在羅平安身後,好比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
羅平安的法劍沒有改變朝向,沒有提前預警,他的耳朵成了擺設。
突然間,坐在窗口的人影宛如肥皂泡一樣,炸成了一股白煙,夜晚的北風輕輕那麼一帶一一她就不見了。
草上飛抱著大黑狼的脖子瑟瑟發抖。
羅平安立刻爬出窗戶,不再去打攪這戶人家,順著煙跡方向往黑漆漆的五郎峰深處望去,五黑神犬眼中,天地之間總有一層朦朧的霧靄。
「好厲害的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