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越落越低,已經隱沒在第六中學的辦公樓後面。
暮色越來越沉,已經有飛鳥歸巢,嘰嘰喳喳飛回樹上。
校園裡一行人等了又等,已經快等不下去。
便在此時,校門外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卻是四匹挽馬,拉著一台巨大的馬車,進了校門,徑直停到他們面前。
這馬車單看車廂,簡直像是一座房子,投下巨大陰影。
高高的車廂門打開。
木頭台階探下地面。
首先快步跑下來的,是八名調查員,穿著紅色制服,踩著大皮鞋,在馬車前分成兩列,整齊列隊。
然後慢步走下來的,是兩名男秘書,穿著黑色制服,抱著筆記本,在車門外一左一右,恭敬等候。
最後緩緩走出來的,穿著深綠色禮服,禿腦門鋥亮,戴著單片眼鏡,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站在高高的馬車車廂門口,掃視一眼現場。
他就是前來偵察此案的,紅眼偵探,湯姆孫。
卡卡男爵和金光男爵,連忙上前,笑臉相迎。
「老爺,您來了啊?」
「老爺快請!我們等候已久!」
第六中學的老校長也跟上前,低頭嘟囔了一句。
「這都一天了,怎麼才來啊……」
他這一聲聲音很小,但遠在馬車車廂門口的大偵探湯姆孫,嘴角卻輕輕一撇,滿是不屑。
大偵探心中腹誹。
「他媽的廢話……我不晚點來,萬一作案的鬼還沒走,萬一我和它撞個正著,那怎麼辦?」
……
暮色中的第六城區,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下班的人。
他們有的剛從農場回來,有的剛從工坊下班,一個個低垂著腦袋,有氣無力,行色匆匆回家去。
也有的要上夜班了,或者去農場,或者去工坊,一個個耷拉著肩膀,滿臉頹喪,行色匆匆上班去。
還有些穿著禮服的管家,著急忙慌帶著夥計,拎著棍棒,在大街上抓人訊問!
「看見有運糧食的沒?!」
「看見有運火腿的沒?!」
「我就不信了,幾千噸糧食能插上翅膀飛了??」
遠處的巷子裡,低垂腦袋的少年與低垂腦袋的苦工擦肩而過。
正是卓群!
他已經規劃好路線,就從這條巷子,進入北街,再進入第六城區城外的森林,一路向北,從此離開這座衛星城。
此時的他,穿著破爛的衣服,混在上班的苦工人群里,就好像一隻螞蟻,混入一群螞蟻,毫不起眼。
……
第六中學的校園裡,調查還在進行中。
大偵探湯姆孫身後跟著一群人,閒庭漫步般,先看了一眼摔成肉醬的屍體。
「嘴裡塞著臭抹布,被從天台上扔下來了?」
他的秘書略有疑惑。
「老爺,這是鬼禍麼?
「鬼會這樣殺人?」
大偵探緩緩搖頭。
「鬼這東西很難講的。
「我曾見過有人被鬼控制,硬生生掰斷了自己的腿和脊椎,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窒息而死。
「我也曾見過有人撐死在茅坑裡,屍體挖上來的時候,還滿臉笑容,像是吃到了美味佳肴。
「像這種嘴裡塞了臭抹布,再從天台扔下來摔死的,屬於非常非常普通的鬼禍了。」
秘書恍然大悟,一邊點頭,一邊掏出筆記本記錄。
【事件類型:鬼禍】
【死亡:四人】
大偵探帶著一群人,又去看到三個痴呆兒。
三個少年並排坐在長條椅,披著衣服,眼歪嘴斜,頭髮凌亂,滿臉淚痕和口水的痕跡。
「他們昨晚,應該是從遠處看到了鬼禍。
「今天一大早就變成這副德行。
「叫他們名字都不答應,不吃東西不喝水,在這裡坐一天了,就是想等您看看……」
卡卡男爵和金光男爵,都緊張起來。
或許……偵探大老爺能把孩子治好?
大偵探湯姆孫,看著這三個孩子,臉色卻越發凝重。
「不用多想,救不好了。
「他們的魂都碎了,腦袋裡變成漿糊。
「看起來還活著,但和死了也沒多大區別。
「他們這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啊。」
旁邊的兩個秘書,也都皺皺眉頭。
「大老爺,難道昨夜的鬼,是【執念教授】?」
旁邊的金光男爵和老校長,都聽不懂這句話。
卡卡男爵知道的稍微多一點……原來鬼,也是分等級的。
像是什麼【燈蛾】【運氣小偷】這種,都不入流。
能造成大規模傷亡事件的兇惡厲鬼,被稱之為【無心之器】。
更高等級層次的鬼,便被稱之為,【執念教授】。
便見偵探大老爺轉身面向辦公樓,抬起頭,摘下了單片眼鏡,露出一隻血紅色的眼睛。
那似乎並不是人類的眼睛,它在大偵探的眼窩裡,顫抖,蠕動,溜溜打轉,甚至猛然膨脹、變大,把眼窩都撐開,把臉都擠變形!
它嫌棄這眼窩太小!
它要占據整張臉!
周遭的人正要驚恐呼叫,便見大偵探已經掃視過整個校園,又把單片眼鏡戴了回去。
而這眼球,則快速失去凶性,迷迷糊糊閉眼,縮小,藏到眼鏡下面去,讓大偵探的整張臉又恢復原樣。
秘書連忙開口。
「老爺,是【執念教授】麼?」
一邊說著,他一邊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
【失心:三人】
大偵探皺皺眉,揉揉太陽穴。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根據殘留的氣息看……應該是……【碎天使】。」
下城區的人,都還一臉茫然。
碎天使?
那又是什麼?
上城區的偵探一行人,都已經皺眉,已經下意識看向自家馬車,想快點離開。
【碎天使】這種級別的鬼,不是他們能沾染的!
也難怪三個少年,只看了一眼,就變成這個樣子。
移民司的四個傢伙,雖然摔死了……但摔死之前,估計也已經變成傻子。
大偵探滿臉蒼白。
「最近這是怎麼了……」
往常十年沒有一例的碎天使,這一年裡,就已經出現十七次!
到了這個級別的鬼,就和他湯姆孫沒什麼關係了。
秘書飛快在筆記本上寫下。
【鬼禍級別:碎天使】
「好,那今天先這樣吧。
「屍體收拾了,帶回上城區。
「後續調查你們等通知就好。」
說完,湯姆孫便轉身走向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