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怔了怔,搖搖頭。
「少爺看錯了吧,誰沒事往臉上粘假臉啊?」
「無所謂了,與我們無關。」
杜知寒收回目光,繼續推動輪椅向前。
抬起臉,觀察著頭上的樹枝和院牆,一邊大聲喚出自己鸚鵡的名字。
「羽青……羽青……」
「公子,您慢點。」小廝忙著追過去,將傘撐在他頭頂,「這都從早上找到現在呢,您早飯還沒吃呢,您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幫您找,好不好?」
「不好!」杜知寒皺著眉打斷他的聲音,「你不用管我,咱們分頭找,找得更快。」
說完,他用力推動輪椅上的木輪,沖向巷道。
注視著他的背影,小廝無奈地嘆了口氣,追到杜知寒身後。
不遠處的藥棚里,歲歲看完面前的最後一個病人,笑著從鼓凳上跳下來,伸伸小胳膊。
「終於看完了。」
「累了吧?」君潛倒好一杯涼茶,捧到她嘴邊,「來,喝點水。」
就著君潛的手掌,喝下兩口涼茶,歲歲抬起小臉。
注意到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杜知寒,小傢伙主動迎過去。
「大哥哥,你也是來看病的嗎?」
從頭頂上的樹枝上收回目光,杜知寒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姑娘一眼。
「我沒病。」
「你的腿都摔傷了站不起來,怎麼叫沒病呀?」歲歲彎起唇角,向他一笑,「我幫你把腿治好,你就不用坐輪椅了,好不好?」
「不需要。」
手扶住輪椅上的木輪,將輪椅轉個方向,杜知寒用力將輪椅向前推出幾步,繼續呼吸著自家鸚鵡的名字。
「羽青、羽青……」
這個大哥哥好奇怪,竟然不願意讓她治病。
歲歲疑惑的眨眨眼睛,小跑兩步,攔住杜知寒的去路。
「我知道了,大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歲歲能把你治好?」
對上小傢伙天真無邪的眼睛,杜知寒扶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緊,語氣里染上幾分不悅。
「我說過,我沒病,不需要你治,走開!」
癱瘓三年,不知道看過多少名醫,就連聞名天下的蘇木都無能為力。
杜知寒早就放棄了,治好這雙腿的想法。
曾經憑著一隻畫筆,享譽江南的少年。
如今只能束縛在輪椅上,成為殘廢。
平日裡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提到看病這兩個字。
如果不是今天,心愛的鸚鵡走失,他甚至不會走出自己的小院。
一個幾歲的孩子,說要給他治腿,在杜知寒看來,對方不過就是故意嘲笑自己。
君潛將手中的茶碗放到桌邊,邁步走過來。
眼看著杜知寒對歲歲發火,少年人頓時臉一沉。
「放肆!」
君潛大步走過來,護到歲歲身側。
「我家妹妹一番好意,你竟然對她呼來喝去,你好大的膽子!」
杜知寒並不知道他的身份,臉上依舊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和淡漠。
「我不需要這樣的好意。」
「好,很好。」君潛冷冷一哼,「來人,把他給本王拿下。」
幾個侍衛大步跑過來,衝到杜知寒面前,伸手想要拉住杜知寒的胳膊。
「公子,你們幹什麼你們……」小廝急步跑過來,伸臂護住杜知寒,「你們公子怎麼得罪你們了?」
不遠處,沈蘊文幫著兩個夥計一起,將熬好的藥抬出來。
注意到這邊的爭吵聲,他停下腳步轉過臉。
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杜知寒,沈蘊文大步衝過來,隔在兩方人馬之間。
「殿下,誤會誤會!」
君潛和杜知寒上下打量對方一眼,目光落在沈蘊文身上。
「你們認識?」
「你們認識?」
兩個少年,幾乎是異口同聲。
沈蘊文一笑:「這是三皇子秦王殿下,這是我家表哥杜知寒。」
聽到對方的名字,君潛和杜知寒同時一驚。
皇家三皇子,幼年便被封王的君潛,一向是文武雙全。
七歲時第一次參加春獵,就獵到一隻狼。
這可是上流圈子的少年們都聽說過的傳奇,杜知寒當然也聽過。
而身為江南才子,畫得一手好丹青的杜知寒,同樣也是年幼成名。
與沈蘊文一起並稱書畫雙絕。
一個書法見長,一個妙手丹青。
君潛不但聽過他的名字,甚至還收藏著一幅沈蘊文特意送給他的,杜知寒的畫。
兩個少年都曾經仰慕過對方,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局面。
一時間都有點尷尬。
「原來你就是知寒哥哥呀!」
歲歲從君潛身後跑過來,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陸知寒一眼,小腦袋可愛地向旁邊一歪。
「知寒哥哥,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知寒輕輕搖頭。
「知寒哥。」沈蘊文笑著說明,「這是寧兒妹妹。」
陸知寒的唇顫了顫,目光緩緩地打量歲歲一眼。
下意識地向她伸過手掌,想要牽住小姑娘的小手。
擔心他被自己手上的小蛇嚇到,歲歲忙著將左手向後縮了縮。
看她躲閃,陸知寒只當是小傢伙生自己的氣,急忙將手縮回去。
陸知寒垂下睫毛,遮住有些發紅的眼睛。
「剛剛哥哥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對……」
歲歲笑著抬起小胳膊,向他伸過自己的右手。
「哥哥可以牽歲歲這隻手,歲歲左手上有條小蛇,歲歲怕知寒哥哥害怕。」
她……
她沒生自己的氣?
陸知寒緩緩抬起睫毛,對上小傢伙笑眯眯的大眼睛。
「你不生哥哥的氣?」
「誰說歲歲不生氣的,哥哥吼歲歲,歲歲當然生氣。」
小傢伙唇角彎起,向他做個鬼臉。
「現在,歲歲生完氣了。」
注視著小姑娘率真可愛的表情,陸知寒反倒是生出幾分愧疚。
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他輕輕將小姑娘拉起面前。
「對不起,歲歲,剛剛哥哥不應該吼你,你能原諒哥哥嗎?」
小傢伙輕輕點頭。
站在旁邊的小廝暗鬆口氣,抬手抹一把額上的汗。
「幸好遇到沈公子,剛剛真把小人嚇壞了。」
沈蘊文彎唇:「知寒哥,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別提了,公子養的鸚鵡,早上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就飛起來不見影了,我們這是一路找過來的。」小廝皺著眉嘆了口氣,「到現在還沒找到,那隻鸚鵡……公子養了三年多了。」
歲歲抬起小手,抓抓耳尖。
「知寒哥哥,對不起啊,你的鸚鵡應該是歲歲弄丟的。」
「你?」杜知寒一怔,「你見過我的鸚鵡?」
「這個……有點複雜。」沈蘊文看看左右,「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說吧。」
大家一起來到百草堂院內,找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坐下。
沈蘊文將事情經過,簡單向杜知寒說明。
「你的鳥大概是早上被歲歲召過來,可能回去的時候迷路了。」
「知寒哥哥你別著急,歲歲一定幫你把鸚鵡找回來。」
仔細問問杜知寒,鸚鵡的樣子。
歲歲吹聲口哨,將金雕叫來房間,伸過小手拍拍大傢伙的後背。
「你快去,幫知寒哥哥找找他的鸚鵡,綠色的,長尾巴。」
大傢伙仔細聽完,展翼飛出門去。
杜知寒坐在輪椅上,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歲歲能和鳥說話?」
沈蘊文剛要回答,一個近衛邁步走進來。
「殿下,小聖女不見了。」
「廢物!」君潛氣惱皺眉,「不是交代你好好盯著她的嗎?」
「剛剛手下一直盯著她的,因為臨時有人需要幫忙就離開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人影,聽旁邊的夥計說,她說是去抱木柴。屬下把四周全找一遍,也沒有發現她的影子。」
坐在輪椅上的杜知寒,好奇詢問:「你們說的小聖女,是不是太平教的那個小聖女。」
「沒錯。」沈蘊文語氣一沉,「這個小聖女是我們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到自己撞到的那個孩子,杜知寒略一沉吟。
「我剛剛在角門附近,撞到一個孩子,穿一身白衣服,大概三四歲的樣子,是她嗎?」
「你看到的孩子長什麼樣子?」君潛問。
「那個孩子臉有些奇怪,似乎是帶著一張假臉。」杜知寒抬起手掌在自己臉上比畫一下,「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上有一半是翻開的。」
君潛與沈蘊文同時從椅子上站起身。
「你看到她真正的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