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明慧拿著筷子的手送到周籍嘴邊，另一隻手托在他的下巴，以便隨時接下小孩嘴裡漏出的食物殘渣。
有過帶小孩經驗的都知道，如果孩子第一口不喜歡吃，就會馬上吐出來。
本不是什麼大事，但簡明慧不嫌髒的作態，讓人覺得她是真心對孩子好。
明慧突然被點名，轉頭便對上圍著她的視線，餘光里，她看到周夫人凌厲不悅的表情和緩了許多。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是這些貴婦沒話找話說，一是有心抬舉她，二是哄周夫人高興。
明慧卻之不恭，但她按捺下來，表面裝得專注餵孩子，一句話都沒多說。
周夫人給身後的保姆使了個眼色，說：「把小少爺的圍兜帶上去。」
保姆從善如流，從巨大的保姆包里掏出一個矽膠做的圍兜。
她道：「你們也別這麼誇她。她這是沒經驗，不知道有這種好東西，只知道拿手去接。」
「哈哈，夫人，我們哪裡是夸明慧。這是事實啊。就拿我兒媳來說，她生了孩子後，我就沒見她帶娃的，每天把孩子丟給保姆照顧，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跟她那些朋友到處約。今天去港城，過兩天又飛去北城，還說忙著搞事業，她搞什麼事業……」
貴婦說了一大通牢騷話，發牢騷是真，借著捧明慧哄周夫人高興也是真的。
誰都知道只要把周夫人哄高興，分到手的肉就會多一些。
那紫旗袍貴婦明著調侃，暗著嘲諷：「你兒媳婦想搞事業，怎麼不帶這兒來。周夫人小手指點一點，她就原地起飛了……」
明慧在這一言那一語的氛圍里，扮演著一個安靜的媽媽，專心餵飯，抽空吃兩嘴自己的飯。
她可太忙了，一點都分不出心去摻和貴婦們的「暗戰」。
她心無旁騖，一點都沒去找存在感，卻時不時地被貴婦們提起，誇她。
這頓昂貴的午餐，一個多小時以後才結束。
飯後，明慧主動帶著周籍去外面院子玩。
其實周籍並不親近明慧，他不依賴明慧，明慧也沒有刻意去親近他。
在平常家庭，這大概不是一個好媽媽，但在有好幾個保姆跟著的富貴家庭，媽媽扮演的角色就輕鬆多了。所以明慧只是坐在遮陽傘下數螞蟻，都不會有人說她不好。
只要不是有人刻意找茬挑刺的話。
手機震動了下。
明慧掏出手機，陸御臣給她發來微信：「肖神去找我家老頭子了？」
明慧盯著那幾個字愣了會兒。
她以為肖神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干實事。
她斟酌了會兒，給他回復時，陸御臣等得不耐煩，直接給她打來了電話。
明慧語氣無辜：「肖先生去找你的父親，你來問我？我又不是陸老先生旁邊的狗。」
「呵，你怎麼知道我家還養了狗？」
「我覺得你挺像狗的。」
「簡明慧……」他陰測測地叫明慧的名字，明慧都能想像他磨牙眯起眼睛的模樣。
但這一次，陸御臣沒有被明慧糊弄過去，他說：「你不是我家老頭身邊的狗，但肖神是牧羊犬，你倆一個是羊，一個是狗。」
明慧知道他在發泄對肖神的怨怒，把她也拉踩上了。
明慧陰測測的冷笑：「陸御臣，你要麼叫我一聲小周太太，要麼叫我一聲姑奶奶。」
「拿輩分壓我，你看我怕過嗎？」陸御臣不屑地哂笑一聲，然後拿腔拿調的說，「不過念在我們有過同床的故事，我叫你……慧姐？」
明慧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她好奇肖神是怎麼處理他的。
她問：「陸老先生怎麼你了？」
陸御臣放浪不羈的調性隔著電話信號明慧都能看到了：「老頭子說我不務正業，怕我再犯下大錯，叫我找個班去上。去工廠擰螺絲都行。」
明慧的腦海里浮現陸御臣穿著無菌服在流水線上焊線路板的畫面，一會兒再換他穿著連體工裝，一身油污，拿著螺絲刀給機器擰螺絲的畫面。
但不管是哪種，他那樣的長相，活潑的性格，只要那工廠有女性，都得來圍觀他。
後果就是，產線癱瘓。
明慧陰陽怪氣地說：「陸老先生也不怕工廠倒閉，誰敢讓你去擰螺絲。」
不等陸御臣說什麼，她又冷了聲音接著說：「肖先生怎麼對陸老先生說的，我不知道。但好心勸你一句，可別再得罪他了。在你父親眼裡，你可沒他優秀。」
不只是陸御臣，下到二十歲，上到四十歲，就沒有比肖神更優秀的富家子弟。他可以跟五六十，七八十的大佬平起平坐，別人能嗎？
陸御臣：「那麼簡明慧，你呢？」
突然的轉折，明慧心跳漏一拍：「什麼？」
陸御臣：「在你眼裡，我跟肖神比，誰更好？」
明慧抿著唇角，心想，自然是肖神。
但她不能嘴上說。
笑了笑，她道：「你們誰好不好，跟我有關係嗎？」
聽到身後腳步聲，明慧警覺的往後瞥一眼，故作淡然地結束了通話。
不多時，周夫人到了她跟前。
明慧立身而起，周夫人坐下之後，她才再次坐下。
周夫人：「跟誰打電話呢，這麼長時間？」
明慧：「陸二少得罪了肖先生，被肖先生收拾了，他跟我抱怨呢。」
周夫人凝著她，明慧神色坦然，指端沉穩的握著茶壺，給周夫人倒了消食花茶。
她大可以隨便說一個朋友，把周夫人糊弄過去就行。
但陸御臣是個百無禁忌的，仗著嘴甜會哄人，他總是在周夫人面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不知道他下次會在周夫人面前說什麼，不如她自己來說，讓周夫人覺得她跟陸御臣就是打打鬧鬧的互損關係。
周夫人：「你跟陸御臣才見過幾面，關係倒是好得很，他告訴你周曄的私產，又跟你抱怨這點兒小事。」
她尖厲的眼神掃過來，試圖從明慧的臉上看到慌亂緊張。
明慧抿唇微微笑，喝了口茶水後，拿起桌上的茶罐子打量。
用晾乾的柚子皮做的茶罐，裡面的花茶既有柚子清香，看著又環保賞心悅目。
「夫人，您看這柚子茶罐真好，我想帶一個回家。」
周夫人看著她不說話，明慧抿了下嘴唇，把那罐茶放回去，說：「陸二少在國外長大，剛回國，對我這個小周太太好奇心多一點吧。」
「他想看我這個小周太太怎麼在周曄死後求生存，看戲的成分多一點吧。」
「至於抱怨……可能他覺得，這個圈子裡，只有我是地位最低的，他說出來不用怕被人笑話。」
周夫人仍是盯著她：「地位最底層……你是在跟我抱怨，周家虧待了你？」
明慧回頭，往屋子裡看了眼。
裡面的貴婦們開了牌桌，麻將的噼啪聲傳來。
明慧笑笑：「夫人，我只說實話……以前是，不過現在應該不算是了。」
她的神色一點兒也不卑微，敢於直視周夫人。
「夫人？」周夫人咀嚼這兩個字，「剛才在那麼多人面前，你一口一個『婆婆』，這會兒倒是又換過來了？是看清楚了，在我這裡鑽空子沒那麼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