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啥子?」
男子一屁股站起來,忽地推開院門走了出來,粗糲的大手直接挑起傅東籬的下頜,有些刺痛。
周沂握緊了手中的劍,眸中的殺意幾乎控制不住,而汀蘭則急了,「你幹什麼?你放開我家姑娘!」
男子旋即『哼』了一聲,「你在傅家嬌養慣了,怕是住在這兒不習慣吧?趕緊哪兒來的滾兒哪兒去,省得老子看你心煩。」
傅東籬見他轉身進了屋,但是院門沒有關,遲疑了一瞬,邁步走了進去,「我已經從傅家族譜除名,父親不收留我,我無家可歸。」
「……」
男子背對著傅東籬,僵持了很久,然後又喝了一口酒,「隨你便。」
汀蘭氣得跺腳,「他什麼態度啊?」
「汀蘭,他是我父親。」
傅東籬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屋,屋內逼仄,到了黃昏的時候更加昏黃,桌上只有一盞油燈,牆角都是裂開的。
沈雲生睡的是左邊主屋,看了眼緊跟在傅東籬身邊的周沂,「她是我閨女,你是誰?」
周沂沒說話,傅東籬抿了下唇,「他叫周沂,我在來滄州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是他救了我。」
「他無家可歸,所以我……」
聽到這話,沈雲歸冷笑一聲,語氣莫名,「你倒是心善,來歷不明的男人,你也敢隨便撿。」
說完這話,沈雲歸薅住了周沂的衣領,半拖半拽地將人弄到了左邊主屋,「往後你就跟老子睡。」
周沂默然沒有做聲,視線卻落在沈雲歸的手上,粗糲的手指滿是老繭,瞧著應當是常年做農活,但他覺著,倒是握刀的手。
而且剛剛沈雲歸拖拽他的動作,似乎還帶著些內力,不像是普通人!
沈雲歸將周沂扔在屋內,就隨便往土炕上一躺,似乎跟睡著了一樣。
傅東籬沉默著看了眼周沂,然後退了出去,去了右邊的屋子,和左邊家徒四壁,還有粗糙的土炕比起來,這裡相對來說好多了。
土炕上還鋪著一層稻草,上頭鋪著被子,而且還擺放了一些小物件,什麼竹蜻蜓,還有一個土花瓶,上面插著的花還新鮮,想必應該是今兒早上換的。
傅東籬若有所思地朝沈雲歸的房間看了眼,默默收回視線,或許這位父親,並沒有傅玉珠說的那麼不堪。
至少這些痕跡表明,他在乎這個女兒。
傅東籬帶過來的東西不多,除了隨身換洗的兩套衣裳,再沒有旁的了,隨便收拾一下就妥當了。
因為天色已晚,收拾好東西,傅東籬和汀蘭兩人就拿出剩下的一張餅子。
想到沈雲歸晚上也沒吃飯,傅東籬就又拿出一塊,準備給沈雲生和周沂送過去,才一打開房門,就瞧見沈雲歸端著什麼東西進了屋。
緊接著沒等傅東籬反應過來,懷中就被塞了什麼東西,嘴裡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麻煩。」
「這傅家也是夠操蛋的,家大業大,難不成多養個人能死?」
傅東籬反應過來低頭看過去,竟然是煮好的四個雞蛋。
「夠不夠吃?不夠我再去隔壁給你要點粥。」
「……」
傅東籬只覺得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沒想到雞蛋竟然是找隔壁鄰居要的,「夠吃,謝謝父親。」
「父親可用過晚膳了,要一起嗎?」
「老子不餓。」
沈雲歸說完,看向周沂,也是兩個雞蛋放在他手裡,「吃,看你長得跟竹竿似的,可別餓死了。」
周沂:「……」
躲在暗處的影衛:「……」
睡了十多年的床,第一次睡土炕,硌得傅東籬渾身疼,也沒怎麼睡好,外頭雞鳴聲才響起,天色蒙蒙亮她就起床了。
汀蘭也是一樣,見傅東籬起身,連忙也爬起來了,從東方破出一抹光色,星星在夜色中格外的明亮。
「姑娘,奴婢去給你打水。」
傅東籬擺擺手,「汀蘭,賣身契我已經給你了,如今我也不是什麼姑娘,以後在這個家,沒有主僕。」
汀蘭抿了抿唇,眼睛有些紅,「奴婢就是捨不得姑娘如此,您嬌生慣養,怎麼能吃這份苦?」
傅東籬走到了井邊,聞言忍不住笑了,「這本來才是我的人生啊,傅玉珠都已經替我吃了十一年的苦,我已經很幸運了。」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用力地搖著井軲轆,忽地手上的勁兒鬆了,她回頭,就看到周沂站在她身後,將井水提了上來。
「你也醒了?」
周沂頷首,然後將井水倒入桶里,他也睡不著,幾乎是整夜都沒合眼,真的很難受。
春日的早晨還是很冷的,尤其是井水,冰冷刺骨,一瞬就讓傅東籬的手凍得泛紅。
三人用水洗了臉,又將剩下的水端到了柴房,比屋子還逼仄,只有一個灶台,最裡面堆著劈好的木柴。
旁邊放著米缸,還有一個小缸,裡面不知道裝些什麼。
傅東籬打開看了眼,好像就剩下一塊肉,她從裡面拿了出來,又舀了米,灶台旁邊是案板和菜刀。
她手中拿著肉,有些犯難地看向汀蘭,「汀蘭,你會做飯嗎?」
汀蘭:「……奴婢之前一直伺候姑娘梳洗,沒去過廚房。」
主僕兩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傅東籬又看向周沂,周沂向來沒什麼表情的面容,第一次僵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然後默然搖了搖頭。
他是不是該學一學?
傅東籬嘆了口氣,第一反應就是擦手,然後回去翻書,旋即想到自己已經不在傅家了,她昨日裡里外外看了,沈家一本書都沒有。
「那只能去鄰居家拜師了。」
她起來的時候,看到隔壁院子已經升起炊煙了,所以這個時候過去應該正好。
「汪汪……」
傅東籬三人才到門口,身後就響起了狗叫聲,是阿黃跟在後面,「你也要去?」
「汪汪!」
最後三人和一條狗就敲響了隔壁的院門,「有人嗎?」
不一會兒就有個婦人探出頭,頭髮用布巾包著,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顴骨有些凸起,皮膚黑紅。
「姑娘,你找誰?」
傅東籬站在婦人面前,禮貌而又拘謹,「大娘,我是隔壁沈雲歸的女兒。」
「我剛才想做飯,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剛看您家有炊煙,我想著能不能麻煩大娘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