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門口燈籠昏黃的光芒,陳宣勉強看清屋內的陳設。
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臉盆架子,燭台,角落裡還有蓋著蓋子的恭桶,此外另有一些零碎物件,諸如蠟燭臉盆腳盆水壺之類的。
東西不多,但卻乾淨整潔。
陳宣是沒住過古代客棧,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標準配置,不過他猜測縱使大客棧的上房都不一定有這樣的物什,而這裡是單獨小院內的房間。
桌子上有蠟燭,還有兩個類似小鐵片的東西,以及一根竹管。
摸索一番,陳宣才搞清楚,兩個鐵片一樣的東西是火鐮,古老的生火工具,可他不會用啊,這又不是打火機,學著影視作品中的動作敲了幾下,也就看到些許火星。
好在那根竹管是火摺子,打開一頭,吹了幾口氣,裡面陰燃的火種就冒出了火苗,這才點燃了蠟燭。
屋內亮堂了,他才轉身關門,為防蠟燭熄滅,他將蠟燭放燭台上,還用燈罩罩住,光線就變得昏黃了些。
十來平的房間略顯擁擠,卻是陳宣來這個世上住得最好的一次,比之前住的狗籠子好一萬倍。
『這待遇好的有點過分了,之前何管家帶著的兩個隨從,他們進入了同一個房間,我絕對沒看錯,而我住的卻是單間,這是何故?』
腦海閃過這個念頭,陳宣暫時想不明白,也不糾結,早晚會知道答案。
何管家也只是個跑腿的,正主還未見過,絕對非富即貴,陳宣不覺得人家無後,把自己買去養老當少爺對待……
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幾天舟車勞頓,陳宣也有些疲憊,目前還算不錯,乾脆洗洗睡。
熱水和洗漱用品都是現成的,陳宣特意打量了下水壺,外面是竹條編的,居然還有圖案,內膽是銅打造,中間有填充物保溫。
「這是去污的胰子,牙粉牙刷,嘖,此間『古人』在生活用品方面,已經不輸自己曾經生活的社會了,而且還是原生態的,沒有添加劑」
心頭啞然,洗漱一番陳宣便吹燈上床睡覺,床鋪乾淨,帶著點陽光的味道。
想到前段時間住的狗籠子,陳宣饒是大老爺們靈魂也突然有想哭的衝動,這才是人過的日子,沒受過苦,永遠不明白原本尋常的生活有多麼珍貴。
饒是疲憊不堪,可陳宣硬是睡不著,絕對不是因為瓷器枕頭太硬的緣故。
睡不著,他乾脆想些亂七八糟的,綁架自己的船夫那個老東西在哪兒?他所說的大牛鄉梅柳村小清河絕對是哄人的,老雜毛看著老實巴交,嘴上沒一句真話。
那些人販子身手就不正常,莫不是有武藝傍身,還有之前街上臉著地的那人,嘔血了都能蹦起十多米高,正常人能做到?
何管家也不簡單,看似溫文爾雅,能提前預判出事兒,要說他是普通人打死陳宣都不信,細細想來,之前一路上,他那從容步伐就跟尺子量過一樣,而且街上行人都沒碰到過他,絕對不全是因為他的穿著打扮和儀態人們刻意避開!
為什麼會看上自己?把自己買來意欲何為?我如今就一小孩,總不至於做苦力吧,這待遇也不像做苦力的樣子。
張蘭蘭最終會淪落何地,二蛋他們還好嗎?
然後他們買自己花了多少錢?
思緒萬千,什麼時候睡著的陳宣都不知道……
隔天天還沒亮,陳宣就在一陣敲門聲中醒來,愣了愣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在狗籠子裡了。
起床先點燈,然後去開門。
就見兩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站在門口,容貌俏麗,穿著藍白相間長裙,她們一人打著燈籠,一人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明顯疊著一套衣服,此外還有倆饅頭和一盤小菜。
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如何稱呼,陳宣開口問:「請問你們這是?」
「聽何管家說你叫陳宣對吧,摸樣倒是伶俐,難怪能被夫人一眼看上,不必太過拘謹,往後就是一家人了,相處的時間還很長,大家都很好相處的」,端托盤那女子打量這陳宣笑道,態度友善,眼神帶著點好奇。
打燈籠那女子接著說:「好啦,小陳宣還有些不適應,莫嚇到他,正事兒要緊」
「哦對」,先說話那女子趕緊點頭,邁步進屋說:「來,小陳宣,嗯,乾脆叫你小宣吧,否則太過生分,你試試這套衣服合不合身,昨晚趕製的,不合身過後再改改,合身以後就照著這麼做了,要我們幫忙嗎?」
一大早就專門給自己送衣服?看樣子還送吃的,陳宣是真的有點懵。
「嘻嘻,莫不是小宣害羞了?快點啦,別耽誤了時辰,等下還得趕路呢,我來幫你吧」,另一女子打趣道,放下燈籠直接上前動手。
雖然她言語間帶著打趣的口吻,可陳宣隱隱覺得有些毋庸置疑的味道。
很快他就意識到,恐怕幫自己穿衣服是假,替人觀察自己身上是否有隱疾缺陷是真!
既然無法逃避,他乾脆扭捏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來的,怎敢勞煩兩位姐姐」
「沒事兒啦」,說著女子已經動手了。
陳宣乾脆閉眼任由折騰,轉移注意力問:「不知兩位姐姐如何稱呼?」
「姐姐長姐姐短的,小宣這嘴可真甜,你記住啦,我們是夫人的貼身丫鬟,我叫青魚,她叫青禾,另外還有兩位青梅青萍沒過來,以後有機會認識的」,給陳宣穿衣服的女子笑道,手上動作卻是麻利,三兩下就給陳宣換好了衣服。
陳宣閉著眼睛,沒見到她們悄悄對視點頭,疑似在確定陳宣身上沒有隱疾和缺陷。
「好啦,小宣睜眼吧,倒是合身呢,往後四季衣裳都按照這個尺寸來」,青禾後退一步打量著陳宣滿意點頭道。
此時陳宣穿著頗為合身的青衣,還帶著個相同顏色的小帽,想來是為了遮住他的一頭短髮,儼然一個伶俐小童。
『青魚青禾?還是青雨青荷?』陳宣有點沒聽清,但也明白,她們說自己是什麼夫人的貼身丫鬟,想來身份與何管家相比也差不到那裡去。
目前看來,她們就是為了那個夫人來檢查自己的身體了。
陳宣卻是忍不住心頭的好奇,道:「青魚青禾兩位姐姐,我記住了,敢問兩位姐姐,承蒙貴人看得起,不知往後是何安排?又是衣服又是吃食,心頭著實忐忑得緊」
「咦,你小小年紀就能想到這些,倒是難得,觀你……算了,過往不提也罷,入了高家的門,便是高家的人,昨日種種皆是過去」,青魚啞然道。
青禾接過話茬,也沒賣關子,直言道:「既然小宣你問了,那便提前告訴你吧,我家少爺早已是進學之齡,夫人疼愛,前兩年捨不得送去學堂受苦,但拖著也不是辦法,年初便狠心將少爺送去了學堂,但還缺一伴讀書童,家生子皆入不了夫人的眼,便四處親自物色,走了很多地方都沒遇到滿意的,來這金霞郡也是碰碰運氣,哪知一眼便相中了你,真是個好福氣的呢」
「偷偷告訴你哦小陳宣,而今你只是落戶我們高家,卻非奴僕賤籍,而是良家子呢」,青魚眨了眨眼小聲告訴了陳宣這個談不上秘密的秘密,想來也是為了寬他的心。
聽她們這麼一說,一些想不明白的陳宣也豁然開朗。
原來是伴讀書童,難怪那麼好的待遇,難怪何管家那麼好說話,難怪那倆隨從會投來羨慕的眼神。
她們口中的少爺說不定將來就是繼承人,而作為伴讀書童,這身份可不一般,類似於生活秘書,恪守本分的話,一旦少爺繼承家業,相處多年知根知底,管家的職位簡直板上釘釘。
而且少爺將來若是走入仕途,很有可能還是師爺幕僚,地位也將跟著水漲船高。
這樣的身份,將來很多時候是能代表主家行事的,所以打入賤籍就不合適了。
當然,前提是往後恪守本分別做錯事。
而且啊,這身份好是好,可說句不好聽的,萬一高家犯了事,滿門抄斬的時候也有一份,躲都躲不過那種!
她們口中的夫人居然親自四處奔走物色伴讀書童,可見對那所謂的少爺多麼上心了。
高家麼,也不知是何等門楣,目前看來定是高門大戶非富即貴。
對了,正愁不識此間文字,以後還能一同學習,而且落籍良家子,不知有沒有機會科舉,哪怕希望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