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東西都搬走了，就留下了空洞洞的院子。」
「姜大夫，讓你看笑話了。」
「遠博這孩子，肯定是麻煩你了吧？」
「他也都是為了我。」風年看著遠處仔細背藥方的人，臉上帶著笑。
他這一輩子兩個弟子，一個聰明好學，他非常看好，一直準備讓他接自己的衣缽，為國家繼續貢獻。
一個弟子腦袋愚鈍，但是卻能下苦功，也是他的決心，打動了自己，收他為徒。
沒想到……
聰明好學的那個，走上了歪門邪路，而愚鈍的這個，卻內心一片赤誠。
「為什麼呢？」姜微皺了皺眉，「那個弟子跟著您，明明有更好的未來，為什麼要背叛您？」
有一個好的老師，那是多麼重要的事兒，少走多少彎路。
她想到了師父，她願意一輩子在師父身邊，做一個小跟班。
「利益，錢帛，前程。」
「一個項目的負責人，學校讓我推薦人選，一共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更適合，而且大徒弟的手裡，本來就有一個項目沒有完成，我怕他顧此失彼，出現差錯。」
「沒想到……」
「唉！」
風年嘆了一口氣，一切的無奈都在這裡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終有自食惡果的一天。」姜微聲音有些冷，沒想到是東郭與蛇的故事。
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蛇」了。
但是……
風年看著姜微，「沒關係，有那樣的人，自然有優秀的人，心術正的人。」
「時代也需要篩選，華夏需要真正的人才。」
姜微的眼神閃了閃，看著那豁達的老人，看著他熾熱的眼神。
即使這個冰冷的年代，即使這個冰冷的人心，依舊沒有澆滅他的熱愛。
「會好的！」
她上揚著嘴角，滿眼好像閃著光。
黑暗不會太久，日出雖然遲到了，但是終將來臨。
「我背完了，姜大夫，幫我看看。」
這個時候，一個憨憨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
姜微和風年對視一眼，好像這樣也不錯。
一個成功的人，未必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但一定是一個一根筋的人。
做一件事，從來不考慮後果，但科研不就是這樣嗎？
「也許，您老看走眼了。」
不光是人心看走眼了，就是科研的人才，也看走眼了。
風年若有所思，緩緩點了點頭，咳嗽聲依舊斷斷續續，屋子和院子，依舊那麼空空蕩蕩。
可是那空空蕩蕩的氣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一些別的東西填滿了。
「可以了，藥方我收走了。」
「就當……」
她看了看馬遠博，臉上帶著幾分玩味，「我們不認識，我也沒來過。」
「還有半個小時，火車就要開了，我走了。」
馬遠博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內心充滿了感激。
在他絕望的時候，在他做了自己不屑的第一步，遇到了這個人，讓他停止了對自己的不屑，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光。
姜微緊趕慢趕，還有十分鐘發車的時候，終於上了火車，聽著火車的轟鳴聲，看著一點點後退的倒影，她的內心，莫名覺得平靜。
「不是時代錯了，而是時代需要篩選，一些人終將被淘汰。」
老人病弱的身軀，還有那已經灰白的頭髮，但是他的眼睛，那麼明亮。
篩選嗎？
她悶悶地問自己。
最終！
沒有答案。
前世的種種，好像都在慢慢退去，而今生的一切，變得慢慢充實，有了新的顏色。
「微微！」
姜微剛剛走出火車站，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只是一個聲音，就讓她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湘湘。」
她本能地呼喊了一個名字，然後抬頭看過去，六個人，不多不少，全都在。
「你們不上工了嗎？怎麼都在這裡！」
她瞪大了眼睛，而且她沒有往回寫信啊！
決定回來的時候，時間緊急，信就算寫了，也到不了。
而且她也不想讓大家擔心，自己回村里就好了。
只是沒想到……
「上工？上工哪有你重要啊！」顧湘嘿嘿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微。
「去了一趟京都，怎麼還瘦了呢？你是不是又沒日沒夜地忙，又不好好吃飯了？」
以前她們還沒發現，後來有一次夜裡，顧湘感覺冷，屋子裡沒柴了，去放柴的屋子拿柴。
這才發現，都已經三四點了，微微屋子裡的煤油燈，依舊亮著。
第二天一問才知道，這是一夜沒睡。
「我有好好吃飯。」
「有沒有可能，我長高了？」
感受到同伴的關心，姜微的嘴角微微上揚，這種感覺，是她前一世，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今生，那濃濃的關心，還有溫暖的感覺，都屬於自己。
真好啊！
「反正就是瘦了，回去我一定給你補回來！」顧湘像小朋友一樣，叉著腰，嘟著臉，整個人看上去，可可愛愛。
楊雲看她們兩個打完招呼了，才往前走了一步。
「我們回去說，別在火車站站著了，過來過去的人，都在看咱們。」
能不看嗎？
都是大姑娘和大小伙子，一個個的那麼精神，怎麼能不讓人關注呢？
「走！」
「回家。」
汪谷也笑了笑，看著身邊的人，直接開口。
王元洲早就已經伸出手，把姜微身上的東西，都提過去了。
有他這個小弟在，怎麼能讓微姐自己動手呢？怪不懂事的！
「你們這麼過來，大隊長會批假？」
一邊走出火車站，姜微一邊好奇地問，只是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
「姜知青，這是說我什麼壞話呢？」
驢車邊上，一個人磕了磕自己的菸袋，也不看人，低著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幾個知青都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只是楊雲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姜微。
「我說大家怎麼都來了呢，原來是大隊長的命令啊！」
「我就說哪有這麼大的面子？」
「是吧，大隊長。」
那姑娘嬌嬌俏俏的聲音，可能是路途有些遠，聲音有些淡淡的啞，可是絲毫不影響。
大隊長抬頭看了她一眼，剛剛陰陽怪氣的人，此刻打量了一番，然後指了指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