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陰暗潮濕的房間內
21寸老式電視機內正播放著頒獎典禮。
四十歲的季薇穿著華麗隆重的禮服走上頒獎台,歲月格外優待她,沒留下半點痕跡,那張嬌美的面龐洋溢著幸福純真的笑容。
她拿到了國際時裝大賽的第一名,成為第一位被國際上承認的華國高定設計師。
她的首富老公送上巨大花束和鑽戒,台下坐著她的三位人中龍鳳,俊逸非凡的哥哥。
成功的事業,寵她的老公,疼她的哥哥,妥妥的完美人生贏家。
坐在沙發里的女人骨瘦嶙峋,滿頭銀髮。
她瘦得皮包骨,鬆弛的肉皮貼著凹陷的臉頰,凸出的眼球死死盯著季薇。
那張設計圖明明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憑什麼她付出了那麼多努力,光芒萬丈的人卻是她?
季暖伸出黝黑粗糙,裂口斑駁的手抓起桌子上的親子鑑定跑了出去。
她要告訴爸爸,她不是假千金,她是真的,季薇才是假千金,她的親子鑑定作假了。
季暖剛跑出房子,一束刺眼的車燈掃過,她下意識地抬手護住眼睛。
一輛銀色轎車宛如脫韁野馬朝她撞來,季暖看到坐在駕駛位上的人,全身頓時發冷,大腦一片空白,雙腳好似紮根在地面一樣挪動不開。
砰的一聲巨響。
季暖身子被撞飛了,纖細的身子在半空墜出一道拋物線,狠狠跌落在地。
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在冒血,艷麗妖冶的液體染紅了那張親子鑑定。
錐心刺骨的痛從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後直擊心臟,她赤紅的眼睛裡有憤怒不甘和沖天的怨氣。
為什麼,爸爸為什麼要撞死她?
她的視野里出現季薇嬌美的臉龐,她卸去純真的偽裝,唇邊掛著陰冷算計的笑容:「季暖,你真天真,你以為憑藉這份親子鑑定就能改變現狀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我當初僅用了一年就讓疼愛你的家人忘記十幾年的養育之情把你趕出家門,如今我們朝夕相處十幾年,他們疼我疼進了骨子裡,就算你是親生的,他們對你也只有厭惡。」
季暖還想掙扎:「不……」
季薇偏了偏頭:「爸爸開車撞你就是最好的證明。」
季暖眼睛裡最後一縷光滅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麼?
他們為季薇做盡了傷害她的事情,那厭惡的眼神還歷歷在目,她怎麼還會對他們有所期待呢?
季薇前腳剛走,後腳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她面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從血泊里抱起她,低沉磁性的聲音里滿是疼惜:「你怎麼那麼傻?」
季暖看見男人,委屈地哭了,眼淚混在血里,火辣辣地疼:「顧建平,我後悔了。」
她不該為所謂的親情內耗自己十幾年。
她以為折磨自己就能讓他們看清楚她的真心,殊不知他們眼睛裡只有季薇,對她根本不屑一顧。
她做的一切只感動了她自己。
男人抱著她快步上車:「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
季暖靠在男人懷裡,閉上了眼睛:「不用了,我這條命是他給的,如今還給他了。」
他們互不相欠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不想要這吃人的親情了。
……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眼睛被光照得生疼,身上也很疼……
她被送進手術室搶救了嗎?
她活不成了,顧建平何必浪費時間和金錢救她。
「暖姑娘,吃飯了。」
暖姑娘?
只有季家的阿姨王媽會這麼稱呼她,可她不是早就被辭退了嗎?
不!
不對!
季暖睜開眼睛,戒備地觀察四周。
這是一個封閉的小房間,潔白的牆面沒有任何裝飾,白得刺目,空蕩的房間只有一張摺疊床,旁邊放著一個尿盆。
頭頂上方是兩個螺旋狀節能燈泡,床頭一個床尾一個,全天亮著,讓人分不清楚白天黑夜的同時,也沒辦法入睡。
不睡也沒辦法睜眼直面刺目的白牆,尿盆更是折辱她的自尊驕傲。
憋悶煩躁,心悸的感覺浮上,季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這是季家的懲戒室,用來懲罰不服管教的兒子。
可笑的是,季家兒子一次沒進過,反倒是季薇來到這個家裡之後,她三番五次被關進小黑屋裡反省。
這裡折磨的不是肉體,而是精神。
她第一次被關了近兩個月之後,她就變得敏感脆弱且暴躁,季薇抓住她的弱點一次又一次地陷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關進這裡折磨,終於是把她逼瘋了……
王媽沒聽見季暖的聲音,以為她還在賭氣。
「暖姑娘,我知道你心裡有落差,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積極面對,你想留在這個家裡,就得收起以前的嬌縱高傲,跟薇姑娘道個歉,先生太太會看在多年感情上原諒你的。」
是啊,她收起了嬌縱高傲,努力討好家裡每一個人,可換來了什麼?
她的忍氣吞聲換來了變本加厲的誤會欺辱。
換來了那場車禍,撞飛了她所有的期待。
她不需要他們的原諒了。
王媽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無奈地嘆氣:「暖姑娘,你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再怎麼生氣不高興,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三天?
季暖瞳孔驟然緊縮。
這是季家十幾年前的懲戒室,她被趕出家門沒多久,他們就搬走了,她並沒有去過新家。
可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根本不像夢境。
難道……
她重生了嗎?
這個認知讓季暖呼吸一窒,胸腔里的憋悶窒息感愈發強烈,耳膜嗡嗡作響。
眼前忽明忽暗,強烈的眩暈感襲上……
她在暈過去之前,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尖銳的刺痛和鐵鏽味的刺激下,雙目恢復了清明。
她動了動唇瓣,沒有被水滋潤過的聲音沙啞粗陳:「現在是什麼時間?」
這是她三天裡說的唯一一句話,王媽激動得不行:「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几几年?」
王媽奇怪她的問題,還是如實回答:「1985年。」
季暖纖長的睫毛狠狠顫了顫,她竟然是重生到了季薇剛回季家的時候,也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年。
她歡天喜地準備18歲成人宴的時候,季薇帶著信物來了,她說她才是季家的孩子,而她是街邊撿來的。
她的人生轟然倒塌,她不再是光芒萬丈的小公主,而是一個寄居在季家的可憐蟲。
季薇恨她享受了她的人生,肆意掠奪她的一切,她的設計,她的稿子,她的未婚夫,她的哥哥和父母……
她沒有利用價值了便將她一腳踢出門。
可後來她才知道,她不是假的,人販子抱走她之後發現她是女孩,賣不出去就把她扔在了路邊,順手摘走了她脖子上的玉佩。
她陰差陽錯地回到了季家,她享受的是她自己的人生,她本就該光芒萬丈,季薇別想再奪!
唯有季家人,她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