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驟雨打得千枝瑟縮了一下,她將手指化成藤蔓遮擋從天而降的瓢潑大雨,又被旁邊的聲音所吸引。
「媽、媽媽.」一個幼兒坐在雨里,青紫的臉上滿是稚嫩的懇求,他爬過去想拉住站在他面前女人的手,卻被狠狠甩開。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被稱為母親的女人在他的心窩上踹去,這一下讓他徹底倒在雨里,爬都爬不起來,只能看著女人越來越遠的背影。
他沒有哭,棕色眼眸空茫地看向黑色的天空,又掙扎著蜷縮著抱緊小小的自己。
「阿瀾。」千枝走過去想將他抱起來,卻發現自己透明的手指只能穿過他的身體。
下一刻,世界仿佛泛起漣漪,天地驟然變色。
幼兒長成了瘦骨嶙峋的男孩,衣不遮體地坐在台階上,等著包童工的人給他一天的價碼,雖然有可能只是一個腐爛的麵包。
有人走過來捏了下他的下巴,又下流地摸了下他的臉頰。
「臉色雖然臭了點,但長得還——啊——」
這個表情恍惚的幼兒突然亮出畸變的獠牙,咬掉了摸著他臉的男人的手指。
男人痛苦地嚎叫著,指使著手下將男孩團團圍住,暴雨般的拳頭砸下來。
他幾乎要死了。
直到發現他的軍隊將他從瀕臨死亡的狀態下救出來。
但他們看向他的眼神,是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最好的試驗品的眼神。
在部隊裡,薄瀾學會了兩件事,偽裝和生存。
白天他會被軍隊驅趕著,拿著還用不慣的光劍和槍枝,在蟲族的殺戮下努力求生。
而晚上,他就像牲口一樣被綁在科研院的實驗床上。
各色的藥劑注射在他的身體裡,他的血管崩裂,臟器在焚燒,過度生長的獠牙和爪子撕裂了自己的身體,讓他想要痛苦翻滾,卻只能在束縛下無聲嘶吼。
後來他學會了虛假的笑。
示弱的笑、順從的笑、弒殺的笑。
他將獸心偽裝在溫和的表面下,變成部隊最鋒利的刃和最聽話的狗。
直到第九區上將與參議院勾結的事情敗露,拿哨兵做實驗的事情被曝光。
他在黑暗的角落切碎了那些妄圖逃走的實驗員的頭顱,又轉過頭向新上任的格溫元帥微笑低頭。
「如果你不能找到抑制你心中猛獸的嚮導,薄瀾,你會在幾年內精神力暴走而死去。」冷峻的元帥看透了他的偽裝。
但薄瀾依然溫和笑著。
對他來說,死又算什麼呢。
悠悠嘆息突然從他的耳邊響起。
「阿瀾,你還沒看見這個世界裡最美好的東西,死了不是很可惜嗎?」
點點微弱的光撕裂了薄瀾眼前的黑暗。
他一點點抬起眼。
看見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少女迎著耀眼的光芒,穿過時光的間隙,向他伸出手。
「阿瀾,到我這裡來。」
男人被幽暗黑色浸染的眼眸漫起細碎的光亮,他嘴唇翕動著,幾乎是本能地、渴求地將她的手拉住。
在拉住的一剎那。
噗通一聲。
千枝的視線再次發生改變。
他們站在與「門」內極其相似的漆黑空間裡。
溫熱黏膩的感覺在她的手心裡流淌,千枝抬頭,發現自己正緊緊貼著薄瀾的胸膛,她的手臂被男人抓著,隨著他的手摸著他的後頸處。
他正用一把短刃切割著自己的腺體,讓它變得血肉模糊,鮮血混合著腺液順著她的手指流下來,甚至還有一部分噴濺在她的臉上。
手指觸碰的部分是被刀刃划過的軟爛碎肉。
「你在做什麼!」她怔了一瞬,失措地想把他的傷口捂住,但被薄瀾的手牢牢箍住。
男人的臉色蒼白,瞳孔沒有焦距,神情飄忽,像是將靈魂拋出去一般地空洞。
「因為千千剛才說,你不要我了。」他勉強向千枝露出一個微笑,神情支離破碎到下一秒就要崩塌。
「被嚮導徹底遺棄的哨兵是留不住嚮導的標記的,」他將短刃再一次對準自己的脖頸,從側面緩慢地將自己皮肉揭開,「所以我想,在千千的標記消失之前,將千千標記的腺體留下來。」
以最殘忍的物理形式。
「我命令你停下來,阿瀾。」懷中少女抬起頭。
薄瀾感覺到千枝的纖細手指變成柔軟的藤蔓形狀,它將他手中的短刃瞬間擊飛。
她捏著他的下巴,讓他躬下身看著她的眼睛。
「剛才那個說要拋棄你的人不是我,阿瀾,無論是剛才的記憶幻境,還是現在,」
下巴上的小手捏得用力,在他蜜色皮膚上留下深深的痕跡,但男人卻愉悅得渾身打顫,他聽見少女在命令他:
「剛才的那個人不是你的主人,我才是。」
被捏住下巴的男人抑制住想要舔她手指的欲望,棕色眼眸蒙上濕漉霧氣,聲音嘶啞急促:「千千,主人,我以為那都是我長久以來的自我麻痹的幻覺。」
「現在呢?」她細長手指順著他的唇線描摹,又俯身吻過去,最後咬了一口他的唇珠。
在犬類的意識里,那是無關情慾、但富有支配慾的吻。
這足以讓男人脊背酥麻,戰慄不停,連眼眶都沁出靡麗紅色。
「現在的千千才是我的主人。」他顫抖著說。
看見薄瀾總算恢復正常了一點,千枝鬆口氣,示意薄瀾隨著她向遠處一塊發亮的光柱方向走。
那裡是他們回到現實世界的出口。
但男人咬著唇沒動。
像只在外面玩得開心卻不願意回家的小狗。
「項圈.」
「嗯?」
「項圈.壞掉了。」他輕聲說著,攤開手掌,裡面是一個被弄壞的項圈,上面居然還刻著她的名字。
千枝低頭看了看那個項圈,艷粉色,上面還帶著電擊器的惡劣裝飾。
「我手裡沒有項圈,不過——」她拆掉頭髮上的發繩,戴在薄瀾的脖頸上,「這個暫時先湊合一下,等我們出去——」
「不用,這個就很好,主人。」男人的眼眸亮晶晶的,尾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他的尾椎骨處延伸出來,在他的身後快速地搖擺著。
「不用一直叫我主人,阿瀾,我是你的嚮導,你是我的哨兵。」
「那我是你唯一的哨兵小狗對嗎,千千?」薄瀾的棕色狼耳立著,溫和面具一去不復返,恍惚病態的笑容掛在他的臉上。
千枝勾了下掛在他脖頸上的發繩,看著男人喉結抑制不住地快速滾動,微不可察地嘆氣。
她的阿瀾,好像哪裡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