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無盡瘋魔
當千枝還是只被分裂出來的小光團時,她模模糊糊地見過星球意識幾次。
祂懷抱星球,暗物質是祂巨大的眼眸,向下俯視著所有生靈。
祂對那些活動的、擁有自主意識的東西情有獨鍾。
他們渺小,脆弱,消逝得飛快,但每一個個體蘊藏的獨特思維,和噴薄出的情緒與感情讓祂新奇。
在枯燥乏味的時空里,祂喜歡觀察他們,看著他們成長,又看著他們愈加不知滿足,侵略、征伐、殺戮。
宇宙因為生靈在發生巨大的變化。
污染、塵埃、病毒、星球爆炸。
祂有時愛他們,有時受夠了他們。
即使是憐憫的神明,也會因為愛恨而變得極端,又因為極端而逐漸割裂。
所以祂分裂出了千枝和厄。
千枝還記得那隻撫摸過她的手,還有那雙蘊藏著無數星辰的漂亮眼眸。
充滿了神性和慈愛的光。
祂有銀色的頭髮,由無數銀河編織而成,隨著光陰簌簌流淌著,蔓延到祂長長的衣擺下面。
這一次,在崩裂的末世中,在漆黑的籠罩下,還有在真正的死亡降臨在她和厄身上之前。
她又一次看見了祂。
祂變得有些暗淡,但是卻依舊那樣溫柔。
祂輕撫著千枝的發頂,唇邊漾起一抹極淺的笑意。
似乎是釋懷了什麼,又似乎在感嘆著些什麼。
在千枝有些渙散的視線里,她看見厄仍然在緊緊擁著她,但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他的身體在慢慢消失,變成流淌的、黏稠幽深的黑色,沿著那個神明的手掌向上,逐漸變得透明。
後面的事情她記不清了。
只記得神明在她的耳邊呢喃著什麼,語氣柔和,似是正在喚醒宇宙最輕柔的風。
手背好像在被人輕輕摩挲,帶來微微的癢意。
還有溫熱的呼吸,縈繞在她的耳邊,蒸騰著熱氣。
太熱了.
睡夢中的少女蹙著眉試著動了動手指,卻立即被那隻手的主人緊緊攥住。
千枝睜開眼睛,看見一雙憔悴的、眼底泛著烏青的銀色眸子,正含著氤氳的水霧看著她。
看見她醒來,那含在眼眶裡的水滴,終於順著翠漂亮的眼角滾落下來。
「千千。」
他喚著她的名字,克制又瘋狂地親吻她的唇角。
翠差點就要撕毀他和千枝之間的諾言。
如果她再不醒來,他就要剖出自己的心臟,用生命作為讓她甦醒的力量。
她的小蝴蝶,就再也沒辦法陪伴她。
「銀蝶,千千姐姐還很虛弱,你這樣她沒有辦法好好呼吸。」坐在千枝另一邊的金髮少年抵著翠的頭,讓他從千枝的臉頰邊挪開。
檸露出乖巧溫婉的笑容,向千枝甜甜笑著。
「翠,檸?」千枝眨了眨眼睛。
她不會是死了,與他們的靈魂正在一起吧?
「姐姐,你沒有死。」檸好像看出了千枝的疑惑,他低下頭,慢慢梳理她被翠弄亂的髮絲,輕柔地將她扶起來。
「災厄已經褪去了,黑暗已經被姐姐驅趕消失了。」他打開窗邊帷幔,橙色晚霞的光燦爛地懸在窗欞上,耀眼又絢爛。
千枝垂下頭看著覆在自己手背上,屬於翠的白皙大手。
肌膚相貼帶來的熱度和細膩觸感,讓她意識到她真的沒有死去。
她恍惚了一瞬,突然心臟漏跳了一拍。
對了。
「他們還好嗎?」
與她共同戰鬥的哨兵們呢?她所為之戰鬥的、她所愛著的人們呢?他們怎麼樣了?
翠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驀地傳來噼里啪啦的響動聲。
薄瀾站在門口,手中的東西掉了一地,正呆呆地盯著千枝發愣。
「千千.」他的聲音發著顫,幾個箭步就要衝過來。
但走到千枝身邊反而怯懦了,就仿佛少女是海市蜃樓,碰一下就會從他的手中碎裂消失。
「你終於醒了。」他抬起手臂,想要擁抱她,但最終還是輕輕碰了碰她的發梢。
千枝看著他們,有些疑惑地歪頭。
「難道我睡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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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已經一個月了!」翠咬著牙,完全不想回憶這一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薄瀾閉了閉眼。
在千枝被災厄吞噬的那一刻,他幾乎要被憤怒、絕望和無限的痛苦吞沒。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將自己的精神體獻祭,讓它能夠成為少女的力量。
精神體被撕裂的痛苦、呼吸被剝奪的窒息、黑暗向他翻湧而來的絕望被他統統拋在腦後。
這些又算什麼?
他不懼怕死亡,他所懼怕的,只有他的小主人,他的心上人,會被黑暗吞沒,最後消亡。
那一天的景象以及直到現在的每一天,都會成為糾纏他一輩子的夢魘。
「你們沒事嗎?」薄瀾探出的手被千枝柔軟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暖呼呼的,讓他的心臟在打著顫,「我記得你們的精神體被我吸納了.」
哨兵和嚮導的精神體屬於靈魂的一部分,被撕裂的後果沒法想像。
棕狼驀地出現在薄瀾身邊,乖順地伏在千枝腳邊。
男人捏住千枝的手,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
「災厄消失的那一刻,精神體們就被千千釋放,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無論何時,這朵看似嬌弱的花,都在竭盡全力地,守護著人類完整的靈魂,與希望的未來。
甚至根本沒有考慮過她自己。
另一隻大手倏地出現在薄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千枝隨著大手的方向抬頭,看見不知何時走進來的陸沉洲。
他似乎竭力保持冷靜自持,只是下顎繃得很緊,似乎在忍耐著噴薄而出的情緒。
「阿瀾,你先冷靜,我需要檢測下千千的身體狀況。」
在被喜悅沖昏頭腦之前,他必須保持清醒,千千的健康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不能再承受千枝的身體出現一絲一毫的問題。
因為在那一天,他們看著少女和男人從天空墜落,又短暫地在半空消失。
等千枝再次出現時,她已經安然地躺在地面上,原本被自己的藤蔓穿透的胸口已經恢復如初。
但是,她陷入了幾乎被定義為永久的沉睡,再也無法醒來。
在這一個月里,所有人都在逐漸地陷入無邊無際的瘋魔。
瘋魔到,比災厄附身時,還要更恐怖的程度。
新年快樂!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