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教繼被今川家策反並發起叛亂,給織田彈正忠家帶來的影響非常大,畢竟無論是松平家來襲擾也好,清州織田家來占便宜也罷,都是外敵來襲——這放在曰本戰國時代很平常,除了原野這個現代人,其他所有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山口教繼這樣的家族重臣反叛性質就不同了,這是家族內亂,代表著彈正忠家許多人對織田信長完全喪失信心,認為跟著他不會有未來,甚至難以保全自己的小家族,該到了自尋生路的時刻。
織田信長似乎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倒沒像之前一樣第一時間就暴跳如雷,喊打喊殺,反而派出使者想把山口教繼勸回來,在使者被殺後甚至還帶著回馬眾和小姓親自前往天白川一線,想和山口教繼聊聊。
結果沒聊成,山口教繼正在天白川一線大修砦壘,已經鐵了心要跟今川家走,雙方直接爆發了一場小衝突,各自丟下二三十條人命才罷手——織田信長先撤了,今川家的人聽到打起來了,大隊騎馬武士立馬趕來,再打他要吃大虧。
不過織田信長回來後還是沒有大舉出兵的意思,難得表現出沉穩,只是派出一部分家臣郎黨,也去天白川一線築砦,加強當地防禦,算是默認了山口家的反叛,以後彈正忠家和今川家,邊界就重新劃到天白川一帶。
有人開了個好頭,不少知多郡的在地豪族也開始動搖起來,開始或明或暗倒向今川家,畢竟知多半島的大門之一被今川家控制了,「尾張大傻瓜」的名聲也實在不好,哪怕戰績目前1:1,這些人也心裡沒底,紛紛開始給自己找退路,想趕緊和強者站在一起。
至少,要兩頭下注,不然依這倒霉的世道,越忠誠死得越快!
於是,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今川家還沒有和織田彈正忠家正式交戰,整個知多半島竟然已經有了全面易幟的跡象。
一時之間,彈正忠家又處在風雨飄搖之中,眼看實控領地要立減25%。
這時,「尾張之虎」織田信秀的遺孀,織田信長的母親土田夫人竟在柴田勝家的陪同下,率領上千精銳趕到了那古野城,和織田信長深談一場後又公開露面,擺出隨時和織田信長一起夾擊下一位叛亂者的架式,這才勉強控制住人心浮動。
「所以,織田信長和織田信行兩兄弟又和好了?」原野還等著再次出征呢,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種展開,松平家、清州本家、今川家輪流來揍織田信長,彈正忠家的統治正搖搖欲墜之時,原本要內訌爭家督的兩兄弟竟然握手言和了,要先一致對外。
有點神奇,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這哥兒倆要干一場,都很期待結果,結果最後就是他倆沒幹起來,亂七八糟的仗倒是打了不少。
阿滿撓了撓臉,遲疑道:「應該是吧,不然他倆再打一場,來個兩敗俱傷,彈正忠家就徹底完了,而且現在讓織田信行拿下織田信長,他應該也沒把握,畢竟織田信長輕易就打垮了清州軍,實力還是有的,不如先讓織田信長頂著今川家更好。」
「也是!」原野輕輕點頭,覺得大概就是如此了,哪怕織田信行能把織田信長干翻了,能成功搶到家督寶座,十有八九也會被今川家摘了桃子,反而不如讓織田信長先和今川家互相消耗著,他自己在末森城再攢攢實力。
這樣的話……
似乎也不錯,彈正忠家的力量又合流了,也算「尾張之虎」復活了七八成,威懾力還是有的,至少在地豪族們輕易不敢再跳了,免得被殺雞駭猴。
今川家也有了忌憚,在已經占到便宜的情況下,也不太可能繼續發起大規模進攻,免得弄巧成拙,反而讓彈正忠家更團結了,甚至讓彈正忠家和他們來個魚死網破,讓別人撿了便宜。
原野琢磨了一陣子,又很八卦的向阿滿問道:「織田信長和他母親都談了些什麼?裡面還有沒有別的約定什麼的?」
「只大概知道土田那老女人大罵了織田信長一頓,聲音非常尖銳,隔著一層樓狗都嚇得直哆嗦,還有就是織田信長出來後臉色很難看,回去後砸了不少東西。」
阿滿也就只能說說大概,她習練的是陽之術,是光明正大搜集情報,潛入竊聽不是她所長,這種機密談話她無能為力,「別的就不清楚了,這種事一般人根本不敢靠過去聽,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全家,肯定能躲多遠躲多遠,我也打聽不到詳細內容。」
原野沒八卦成有點失望,主要是古代實在太無聊了,連點娛樂活動都沒有,所以很想看看織田信長家裡的八點檔狗血倫理連續劇,但看不成也沒關係,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只要尾張能恢復和平就行。
哪怕是暫時的和平,早晚織田信長兄弟倆還要干一架爭爭誰是家督的,但能暫時恢復和平已經相當不錯了!
…………
不會接著打仗,原野也就安心當他的「醫藥奉行」,花了十來天的時間把傷員的傷勢都穩定住,算是又交出了一份至少良好的答卷——這次有重傷員,斷斷續續死了二十多個,裡面還有三個是武士,他還撓著頭思考怎麼證明自己盡力了,怎麼向傷者家屬交待,結果根本沒人追究,屍體送出去就完了。
相反,他的「神醫」名聲更加響亮了,所有人都一致認為他的醫術十分高明,治十個竟然能活九個,簡直像奇蹟一樣,甚至很多沒受傷的中下級武士都慕名來找他看病,或是提著禮物來請他出診,給家裡人看病。
原野閒著也是閒著,倒也真幫忙了,治療之餘還頗有興趣地詢問了一下這些武士家裡的「秘傳傷藥」,最後愕然發現他還真是個「神醫」,「蒙古」兩個字可以去掉了——大部分武士都吱吱唔唔不肯透漏家族秘傳,但也有少數比較大方的,肯告訴他,直接讓他大開眼界。
這些方子裡面最正常的是生薑和艾草葉磨成粉,用以塗在傷口處止血——這方子算是多少有點用吧,至少無害。
其次勉強正常的是以雞蛋清調和石膏,塗在傷口處止血——這個就不太好說了,蛋清里雜菌很多,導致傷口感染的可能性很高,其實還不如草木灰。
再次不怎么正常的是馬糞湯、葦毛湯,也就是用馬糞、黑馬毛+白馬毛煮湯,其中馬糞湯內服治內傷,葦毛湯清洗傷口治外傷——阿滿就有這秘方,洗了吃了大概率要死。
最不正常的,則是用女性的月事布沾滿粗鹽,包紮傷口——這個不用想,死定了。
原野打聽了一圈,果斷從「蒙古神醫」轉職成「正經神醫」,畢竟看看這些倒霉秘方,他不神醫誰神醫,也終於弄懂織田信長為什麼要花錢雇他來當這個「醫藥奉行」了,沒他這些傷者最少要死三分之二,結果他才治死二十多個,確實是奇蹟。
當然,他給這些中下級武士看病也不單純是想打問「曰本中古世代的醫術秘方」,這些只是好奇。他更多是找找貨源,畢竟尾張武士之間關係盤根錯節,誰都能和有知行領地的在地豪族扯上關係,通過他們很容易就能搞到廉價的豆餅、硫磺和土鹼,也算又開了一條新的原材料採購渠道,能為接下來擴大醬油生產打好基礎。
等這些雜事都忙完了,他直接給織田信長遞了一封書信,哪怕治死了二十多個也理直氣壯索要報酬及要求回家,而織田信長似乎心情很差,也沒再請他喝酒吃飯聊一聊,只派人給他送來一張「為替」,也不用他找零就算他任務完成,可以自行滾蛋回竹內莊。
原野終於解放了,生怕多留再生事端,當天就收拾東西帶齊全家跑路,但都急匆匆走出那古野城城下町了,阿滿一拍腦袋,遠遠就沖他叫道:「等等,那些傢伙還在町內待著呢!」
原野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聽明白,奇怪道:「什麼那些傢伙?」
「你忘了嗎?就是你亂花錢買的那八十九個老弱病殘!」阿滿本來對那批人意見很大,覺得「貨物質量」實在太次,現在原野竟然還敢直接忘了,也太過分了,忍不住就開始碎嘴子抱怨,「要不是我讓前島十一郎送過去幾袋豆子蕎麥,八成他們都餓死了!有時候真不是我說你,你這傢伙真是一點閒事也不管,要不是有我,肯定這三十貫錢又白扔水裡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我還要給你操這份心……」
她在那裡逼逼起來沒完沒了,原野也無話可說,根本還不了嘴。這段時間他太忙,還真把這些人給忘了,好不容易等她住嘴了才遲疑問道:「他們還在?」
「他們當然在,前天……呃,好像是大前天,我路過時還看了一眼,八十九個一個沒少。」
「都沒逃走嗎?」原野理解不了了,他也沒派人看著他們,按理說十多天前就該一鬨而散了,怎麼還沒逃走?難道非要他明說,再開個歡送會才肯走?
「當然沒有!」阿滿有點奇怪他怎麼這種反應,但也習慣了,畢竟他經常怪怪的,直接道,「而且他們為什麼要逃走,你現在是他們的主人了啊!」
「我是他們的……主人了嗎?」原野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開始覺得麻煩了,遲疑道,「他們就沒想過回家嗎?」
「他們家已經被燒了,回去也沒東西吃,沒你他們只能餓死,至少大部分人根本不可能熬過今年冬天。」阿滿看他的目光越來越奇怪,「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啊,快些帶上他們回去吧!」
原野無語了,感覺這年頭想做點好事真特麼不容易——他就是一時好心,不想這些無辜平民枉死或被賣成J女,結果這些人竟然爛在他手上了。
難道他還要負責給這些人成家立業才算送佛送上西天?
但現在都這樣了,他也不能說一聲「就把他們留在那古野城自生自滅吧」,那也太不是人了,更何況好事也沒有做一半的道理,也就只能憋著氣沖阿滿、阿清、桃井兄弟擺擺手,示意他們去把人帶上,先回去再說。
真是個倒霉的世道啊,世道越糟,做好事竟然越難,一點道理也不講!
明明應該反過來才對吧!
他在那裡一個勁吐槽,不久後這群人就被阿滿他們帶了過來。阿滿還很負責任的仔細點了一遍人頭,確認八十九個一個沒丟,價值三十貫,能換十五頭驢,七個半彌生的「貨物」沒有損失,這才稍稍放心。
原野也看了看這群面帶惶恐、連正眼也不敢看他的人,搖了搖頭,命令他們跟在牛車後面,然後自己調轉馬頭,當先回家,只是越走越覺得自己腦袋在變大,似乎變成了一種傳說中的生物——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