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小洛陽倚靠在金蟬的胸口上,挽著對方那結實的胳膊,細聲說道。
聰慧的頭腦,古今罕見有二。
哪怕是李斯、呂不韋,包括嬴樓在內,某些地方也不及她。
雖然這些年,金蟬從沒提起過自己真正的想法,但小洛陽那天生敏銳的直覺,還是察覺到了稍許微末。
隱約間他覺得金蟬似乎要做一件,任顛覆天地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麼說?」
金蟬微微一笑,如往常一樣,寵溺的揉著小洛陽的腦袋。
如今雖然已是始皇四年,年中。
金蟬也已經三十出頭,小洛陽也二十有五。
但兩人依舊如從前,如那二十歲的少年、少女一般。
一個英俊蕭灑,一個楚楚美麗。
「我看不透,自從那日回來後,大哥哥你便平靜的有些可怕。」
小洛陽將光滑的身子往裡湊了湊,輕啟朱唇說道。
那日,指的便是金蟬和白龍駒、玄女從青銅天宮回來的日子。
「小丫頭,你只需放心,不要去考慮未來,一切有我,就算九方天宮臨世,大秦也會無恙,你也會無恙。」
金蟬的前半句,小洛陽自然無條件的相信,只是那最後一句「你也會無恙」,卻讓她的眼睛泛起了一抹悲涼。
自當日改命格之書時,小洛陽清楚,金蟬已經知曉了自己的一切。
但關於這件事,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誰都沒有開口提起過。
第二日。
兩人如舊,白天在渭水河畔釣釣魚,吃些解暑的瓜果,喝點前一夜在井水裡儲藏的冰釀。
到了晚上,便在院子裡乘涼。
當然,有時候月亮這小傢伙會纏在兩人身邊,蹭吃蹭喝。
始皇四年年尾。
嬴樓去了一趟皇陵。
如今的趙歸真在製作秦俑時,早已是得心應手,日日夜夜樂此不疲。
不過依舊是兩脈十三穴被封,身邊還有玄字營和黑冰台的人看守。
而此時地宮的宮殿上下左右。
三十萬兵馬,懸立空中。
他們無需吃喝,一動不動。
雖然沒有生命,但依舊如曾經在軍中時一樣,威風凜凜,守護著大秦的疆域。
「陛下,這是白起,本道用了一些手段,雖然讓他恢復不了全部的記憶,但也不同於其他秦俑那般僵硬。」
趙歸真像是邀功一樣,朝著嬴樓弓腰說道。
「白老將軍!」
嬴樓輕嘆一聲,然後讓其餘人留在原地,自己獨自朝著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去。
此時的白起和戰死前一樣。
身軀依然保持著往昔的挺拔,如同一棵蒼柏,欺霜傲雪而不倒。
白須垂腰,束髮扎於腦後,沒有穿著甲冑,只有一件素衣灰袍。
長刀「春秋」握在手中,仿佛屹立在烽火硝煙,赫赫雄風,霸氣不減當年。
「白老將軍,許久不見。」
來到白起面前,嬴樓對著這位為國戰死的老將軍,作揖弓腰問候道。
這一禮,嬴樓應該,白起也受之無愧。
咔嚓~
隨著輕微的裂痕聲響起,只見白起睜開乾枯皺裂的泥土雙眼。
「大王,函谷關之戰,大秦勝利了嗎?」
睜眼的第一句話,白起並沒有詢問自己為何還「活著」,而是問起了函谷關的戰況。
「十一年前便贏了。」
「十一年啊,那大秦現在是否統一了中原。」
「六國滅,天下歸秦。」
聽到這話,白起那布滿灰塵的眼睛,似乎突然變的明亮了起來。
死前未見大秦一統之景,死後還能聽聞,也不枉變成了這副模樣。
「大王,新的敵人很強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白起開口問道。
他很清楚,自己在死後還會出現在了這裡,恐怕大秦如今面臨的危機,要遠超昔日六國之和。
「嗯,很強,他們是天上的仙人,大秦需要白老將軍您的幫助。」
嬴樓沒有做任何隱瞞。
「仙人嘛,大王若不嫌棄,老臣願為大秦再戰一回。」
白起左手輕撫鬍鬚,右手將長刀插入地磚之中。
「有勞白老將軍了。」
兩人的對話很簡單,再加上現在的白起始終只是一座秦俑而已,嬴樓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陛下,您看何時能放貧道出去?」
在嬴樓準備離開的時候,趙歸真搓著雙手,一臉諂媚的問道。
「等你做出的秦俑把這片地宮堆滿後,朕便還你自由,還親自封你為大秦國師。」
嬴樓轉身拍了拍趙歸真的肩膀,笑著說完後,便離開了地宮。
「堆滿.地宮?」
趙歸真蠕動咽喉,費力的吞下一口口水,轉身向後望去。
「本道就算能再活一百年,估計也沒這可能吧.」
只見偌大如一方寰宇的地宮,三十萬兵馬懸立在裡面,就好似秦嶺中的一顆樹苗般,微不足道。
又是兩年過後。
始皇六年,年中。
大秦的疆域內,雖然尊法家為治國方針,但儒家等其餘學派,也是百花齊放。
中原百姓已經徹底習慣了新政,而且富足程度遠超從前任何時刻,人人有飯吃,有衣穿。
雖然挖骨掘墳之事,依舊有人反對,但比起一開始時已經少了很多碎語流言。
不過讓百姓乃至朝堂官員都詫異的是。
始皇帝嬴樓這些年,不斷地徵兵從未停歇過。
而新征的士兵,不是發往西域、北狄,替換部分老兵回中原休整、返鄉探親。
便是派去關外更為弱小的東北滿洲,或者是東夷那種鳥不拉屎,文明都未開化的地方。
雖然在朝堂上,許許多多官員謹言嬴樓,說是如今的大秦,根本無需如此大規模的用兵,還是需要以休養生息為主。
但除了幾個膽大的年輕學子外,大部分謹言的官員,都會被嬴樓一個眼神嚇退。
這兩年。
金蟬和小洛陽依舊過著閒散的生活,甚至連七處國運之地都很少去了。
而白龍駒和玄女,這些年來兩人似乎達成了和解,不再像剛見面時那樣,拔劍而迎,招招下死手。
平日裡,除了偶爾充當一下大秦將士們,和項羽、李存孝兩人的陪練外。
還時不時單獨出去同游中原美景,一去短則幾個時辰,早出晚歸當天就能回來,長則一兩個月。
至於這兩個傢伙,當初為何會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某一夜,眾人酒醉微醺,喝著果飲的小月亮好奇的問了起來。
「當年這條死長蟲和他那個惡棍老大,九方天宮人人得而誅之,本仙子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雖然玄女紅著臉並沒有說出具體的原因,但架不住已經爛醉如泥的白龍駒,將其詳詳細細的全盤托出。
原來,當年玄女褪衣解衫在咸池沐浴時,酒醉的白龍駒則搖晃著扭曲的身體,把咸池當做了天河一頭扎了進去。
這一下,不但攪的咸池泉水逆流,甚至連玄女的衣衫都捲入到了海角天邊。
甚至雙眼朦朧的白龍駒,還把赤裸的玄女當成了那天河中的河蚌,試圖用龍尾挑起逗玩。
而那一夜。
只見九方天宮上,兩道光影交織流轉,飛速划過。
從南天到凌霄,從崑崙到佛門。
殺紅了眼的玄女手握青劍,誓要將這條惡龍,扒皮抽筋。
而兩人的梁子,也是從這一天結下的。
又是兩年過後,始皇八年。
此時的大秦,國泰民安,宇內晏清,瑞象畢呈。
通京畿咸陽之外,阡陌交通,田畝井然,膏腴之地,稼穡豐饒。
處處麥浪翻金,稻香陣陣,老幼婦孺皆有所事,倉廩充實,谷賤而民富。
西、北邊陲小鎮,人流如織,往來熙攘,貨物琳琅,四海奇珍匯聚,異域寶貨爭輝,叫賣之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卻井然有序。
早已沒了蠻夷侵犯,昔日的殘酷之景。
而南下富庶的江南之地,江河湖海,更是舟楫穿梭,或順流而下,或逆流而上,貿易往來,不絕於途。
漁舟唱晚,歌聲悠揚,漁家收穫滿艙,嬉笑之聲傳於水上。
始皇帝嬴樓,不但武功赫赫,邊疆靖謐,鐵騎雄師軍威烈烈,威震四海八荒。
文治更是大興,中原博士諸生論道講學,百家爭鳴文化繁榮。
始皇九年。
嬴樓三十近七。
正值盛年,仿若一輪中天烈日,散發著令人敬畏的光芒與熾熱的威嚴。
身姿挺拔,氣宇軒昂,龍行虎步間盡顯帝王之尊
而龐大的秦帝國,在這位始皇帝的統治下,一路蒸蒸日上,似有定奪天地乾坤造化之感。
這一年。
金蟬和小洛陽依舊年輕,與那二十出頭時的樣子無二,臉上不顯絲毫老意。
就連月亮都已經從肉嘟嘟的小孩子,變成了少女亭亭玉立。
雖只是碧玉年華的年紀,但無論是才情還是美貌,早已傳遍諾大的咸陽城乃至中原各地。
尤其在小洛陽,這為當世第一才女的親手栽培下。
李月亮的書畫詩詞,讓那些文人雅士們對其讚不絕口,競爭相抄錄傳閱。
又因為月亮是大秦傳奇軍神金蟬的女兒。
達官貴人皆以能邀請她出席宴會為榮。
沉魚落雁的容貌。
年輕的公子們更是為其傾心不已,將月亮視為心中的仙子,夢寐以求能與其相識相知。
不過。
近在咸陽的朝中大臣、王公貴族,遠至中原各地的名門子弟,日日攜禮來金府下聘,倒是讓金蟬這老父親頭疼不已。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金蟬從軍中調來了一百士兵,日夜守護在府外。
這才讓金府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另一邊。
金蟬從蒙恬的密信中得知,李十五靠著功勳,已經成為了蒙家軍的十萬人將。
地位僅次於蒙恬他們幾個老人。
而先登、斬將、奪旗之功,更是數不勝數。
甚至在軍中還被稱作為小軍神。
若是此時返回咸陽,至少也能封為十五少上造。
因為已是二八之年,李十五這混小子便整日纏著蒙恬,讓他的蒙叔給自己找幾個西域異族風情的貌美女子,作為侍女,兩三個不嫌少,七八個也不嫌多。
雖然在滅了大夏國後,整日被煩的蒙恬,倒是有了打算應下此事的想法,將大夏國王兩個年僅十四歲的雙胞胎女兒,送給十五當做侍女。
但思來想去後,還是在書信中詢問了金蟬的意見。
雖然一開始,金蟬很想抽死這個臭小子,但在小洛陽的勸說下,還是點頭回信默許了此時。
畢竟十五如今已經十六歲了,按照秦法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只是要兩個侍女根本不算什麼。
而阿房宮內,嬴樓那邊。
比十五和月亮稍大幾個月的太子「蘇」,則被重點培養。
雖然嬴樓正值壯年,但是按照秦國祖訓,太子的培養不能怠慢。
不過對於「蘇」,嬴樓可不像對待十五和月亮那般,可謂是疾言厲色、不苟言笑頗為嚴苛。
晨光未熹,太子蘇便會被貼身太監喚醒,洗漱過後匆匆趕往書房。
尚未踏入,便聞夫子那威嚴的聲音傳來。
午時之前,還要向前來的華陽背誦闡釋上午所學。
若有差池,便會被送去校場歷練加倍。
日暮時分,忙碌了一天的太子蘇,才能得稍許的喘息,畢竟晚上還有功課。
如此循環往復,年復一年,無論是寒風凜冽的冬日,還是酷熱難耐的三伏,太子蘇都得咬牙堅持。
甚至就連他的母親華陽,整日都在他的耳邊說道:「你父親為始皇帝,古往今來無人可以超越,你只有拼命努力,學得他半點能耐,日後才能成為大秦的下任皇帝。」
就這樣,在極度的壓力下,太子蘇非但沒有抱怨,反而以他的父皇千古一帝嬴樓為目標,整日苦學。
始皇十年,五月。
西域三十六國,其中十二被蒙恬所率領的蒙家軍殲滅。
其餘二十四國,則是徹底放棄了擊敗大秦銳士的想法,一起逃入了西邊更遠的深處。
這些年間,蒙恬至少押送了八十多萬塞人俘虜返回了中原,將其投入到了修築長城和開鑿河流的工程上。
而北狄那邊。
李信則帶兵,攻占了匈奴蠻夷的王庭,然後一路北上,來到了狼居胥山下,向嬴樓請功,準備當著北狄所有王族的面,拆掉他們祭祀天地的龍城,從而在山頂立起大秦的石碑。
不過僅僅四個月後。
朝堂上,嬴樓勃然大怒,群臣們各個義憤填膺、面紅耳赤。
北狄傳來了大秦北伐大軍,於五月大敗在狼居胥山的消息。
那一戰。
李信、王賁重傷,子岸性命垂危,暮玄子被俘。
專諸、嬴疾戰死。
八十萬大秦精銳,十五萬被祭祀了天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