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絕境與笑

2024-08-06 20:38:16 作者: 蒼龍纖月軒
  第30章 絕境與笑

  這一下餓虎撲食本就是他受困三個月來,習練得最為精熟的招式,現在又得到了齊物論人籟境界的純化提升,已徹底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一時是正著用反著用起手用反擊用偷襲用抵抗用,各種用法一應俱全,瞭然於心。

  電光火石間,李忘塵後發先至,已狠狠扣住不戒和尚的右手脈搏。

  他五指其實未經鍛鍊,只是有一種天賜般的氣血骨壯,現在是肌膚白皙光滑,看似無害,一發力間,卻又根根粗壯有力,發出駭人聽聞的咔咔聲響,就是金鐵都被如紙一般地撕碎。

  「哦?」

  不戒和尚微一挑眉,心中對李忘塵武功驚嘆同時,也以併攏的食指中指往回一按,朝著李忘塵如騎槍利矢突刺而來的筷子迅速迴轉,已抵住李忘塵的手背。

  咯,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嚇人。

  李忘塵手臂一震,頓覺肌膚發麻,骨頭髮涼,血液發冷,好像刺中自己的並非一對筷子,而是燒紅而通電的鐵棍。

  不戒和尚驚異道,「你竟不通內功!?」

  這確實出乎他的預料。

  李忘塵卻只一笑,手一抖,霎時間足發力,大腿緊繃,腰緊挺胯,胸擴肩收,全身上下的所有大器官肌肉群同時發力,一連串骨骼也跟著起落攢動。

  雖坐著不動,但全身上下所有力量,具已直達手背,透體而發。

  不通內功又怎樣?我是天生神力!

  不戒和尚手上一震,忽地已站起身子。

  他這一站起來,帶起駭人聲勢,嘩啦啦直響,皆因身量極高,龐大腰圓,像是頭黑熊多過像個人。

  待站直之後,才聽到咔噠一聲,手中的筷子,面前的桌子,兩人屁股以下的椅子,都同時粉碎破裂,散落開來。而桌上滿滿酒菜,也登時摔了一地,白瓷固然破碎開來,紅黃白綠的色彩也胡亂蔓延,已分不清原樣。

  只有兩樣東西還留著。

  那是一個酒杯,一隻酒壺。

  酒杯和酒壺提早被李忘塵拿在手中,他也站起身子,伸手一甩,不戒和尚看他一會兒,伸手順勢接過,卻搖搖頭。

  「不痛快。」

  回手將酒杯一擲,李忘塵接住之時,他自己一個人已高高舉起酒壺,抬頭暢飲起來,咕咕咕聲響不絕於耳,那清涼的酒液閃爍光澤,自他下巴脖頸一路流下,竟然是一口氣喝完整壺酒水。

  好不豪邁的酒肉和尚!

  李忘塵微微一笑,手中把玩兩下茶杯,已來到了旁邊桌子,那桌上的客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兩。

  「借點茶水。」

  那桌人呆了一呆,李忘塵眼睛一掃,立即點頭如搗蒜,自不敢有神異議。李忘塵倒下一杯茶水,回頭遙遙對著不戒和尚,也一飲而盡。

  「武功不錯。」不戒和尚對著這小鬼比劃一個大拇指,然後拳頭一轉,拇指倒懸向下,比了個向下的拇指,語氣遺憾,「怎麼不喝酒?」

  李忘塵將酒杯放在桌子上,「未成年呢。」

  不戒和尚沒聽過這說法,卻明白其中意思,他看似張飛卻不是張飛,沒勸酒習慣,只點點頭,低著頭開始盤算起什麼來了。

  李忘塵走上前去,「老前輩,小子不敢相瞞,實是有事求助,此地不是說話地方,請另尋他處。」


  不戒和尚點點頭,轉身就走。

  李忘塵卻一把抓住了他,不戒和尚疑惑回頭,卻見他認真道,「先給了錢再走啊。」

  不戒和尚一愣,「我還要給錢?」

  李忘塵點頭道,「沒錯,桌椅是一起砸的,咱們自然平攤。」

  這話也沒啥毛病,就是怎麼那麼怪呢?

  不戒和尚擰巴著眉毛看李忘塵,看了一會兒重重哼了一聲,一撒手已丟下銀子,然後轉身離開。

  他背影搖搖晃晃,似乎還在盤算什麼,倒不在意這點銀錢。

  李忘塵也細細向店家問了價格,然後給了價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戒和尚留下銀錢甚多,李忘塵卻不讓他多出。

  他不是缺錢吝嗇,只是不想吃虧,又不願占別人便宜。

  至於昨天為何談單——令狐沖的便宜可以占一占,因為他前世太氣人了。

  兩人一路前進,不戒和尚知道李忘塵不會內力,施展不得輕功,雖以其體魄之強,更勝虎豹,單純奔跑也絕不會慢於各種輕功,但在無聲無息上就做不到了。

  為了避免一腳一個坑損害公共設施或是別人家的房子,他倒也沒走太快。

  終於出得城去,來到荒郊野外,幽靜無人處。

  不戒和尚停駐回頭,袖袍一抖,發出嘩啦啦響動,「其實我知道你找我何事。」

  李忘塵一止步,面露疑色,「哦?」

  這光頭怎麼會知道?難道他另有身份?是了是了,「原作」對他身份武功刻畫幾乎沒有,只知道他是儀琳父親武功極高,但若有其他身份也實屬——

  不戒大聲道,「你的武功不錯,比那個令狐小子好,但年紀太小,我不贊同。」

  李忘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該不會誤會我喜歡尼姑姐姐了吧。」

  合著這就是你一直盤算的東西?

  不戒瞪大眼睛,疑惑無比,「誤會,什麼誤會?」

  李忘塵苦笑道,「誤會就是我請你來是談其他事情的,我年紀還小,哪有男女之情的念想啊。」

  其實是有的,但對尼姑絕對沒有。

  不戒皺著眉頭看他,似乎又有些失望,嘀咕道,「怎麼一個一個都是如此,令狐小子也對我家儀琳沒興趣……」

  說著說著,還惡狠狠看了李忘塵一眼。

  這老父親本來誤會之餘,是嫌棄李忘塵年紀太輕,武功雖高,卻不是儀琳的良人,想要回絕李忘塵的情義。但等到李忘塵自說了對儀琳毫無興趣,他又覺得不太舒坦。

  按他想像,非得是李忘塵愛儀琳極深,而他跳出來大加駁斥,李忘塵怒而對自己大打出手,最後被自己輕鬆打服才對。

  而接下來自然是一輩子都念著儀琳,卻又愛而不得,於是不娶妻不生子,孤獨終老。說不得到了晚年時候,儀琳的兒子女兒有了什麼事情,一來求助,立刻把命也獻上。

  這才叫「正常發展」。

  在這之前,他也抱著如此期望找過了令狐沖,結果令狐沖一聽這話,全當他是個瘋子一般,避他如虎,更不談什麼愛上儀琳了。

  這一個一個小子,莫非都是瞎子!


  不戒很納悶地想。

  李忘塵瞧出他臉色不對勁,連忙道,「令狐老哥是喜歡儀琳的,他不說罷了。」

  這老和尚活得糊塗,一輩子就是老婆女兒熱炕頭,此事在旁人看來只是自作多情失望而已,對他而言卻就是生平最大打擊,若不給點甜頭,只怕心灰意冷,什麼也做不了。

  李忘塵自不願意獻出尊嚴,但別人就不管那麼多了。

  ——令狐老哥,這就對不住了,不過岳靈珊不管家世人品相貌,怎麼也比不上儀琳,我這算助你一把脫離苦海!

  不戒和尚果然是精神一震,「哦?從何說來?」

  李忘塵道,「關於這次事情,不知道大師是否知道原委?」

  他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之前還是和尚光頭,現在就是「大師」了。

  不戒和尚點點頭,緊接著道出自己所知一切。

  不只是回雁樓一戰,還有在這之前野外一戰,先是儀琳被田伯光擄走,後來令狐沖跟上,與田伯光鬥智鬥勇,拼著一身傷勢,將將刺了田伯光一劍。

  而田伯光已擺脫令狐沖,擄著儀琳來到了回雁樓,令狐沖居然復再追來,鍥而不捨,以命相拼。

  至於之後,就是遇著了李忘塵相助,兩人合力將儀琳救下,再殺了田伯光。

  ——不戒和尚所聽到的版本,全由儀琳轉述,並未涉及到李莫愁的出場,他還以為田伯光的死就是李忘塵和令狐沖所為。

  李忘塵聽出這點,倒也不糾結,點頭道,「是了,之後就是我與令狐老哥合斗田伯光,終將其所殺。你想一想,令狐老哥一次戰敗,自己險些喪命,已是仁至義盡,偏又二次追來,這是何等執著,何等情誼?若非一見鍾情,哪有這般道理?」

  不戒道,「但你也出手……」

  李忘塵道,「那我再問大師一個問題,我一身武功,與田伯光比起如何?」

  不戒掃了掃李忘塵,沉吟道,「你二人武功伯仲之間,你不怕他,他不懼你。但他輕功更勝一籌,占據些許優勢,你們這次能殺了田伯光,應有令狐小子一份功勞。」

  李忘塵也不透露李莫愁的存在,只點點頭,「沒錯,關鍵正在於此,我並不懼怕田伯光,自然可以行俠仗義,因為就算不成也絕無損害,這只是適逢其會罷了。若田伯光有大師武功,我只怕就要斟酌輕重厲害了,皆因我無法因一個陌生女子,拿出自己性命冒險。」

  這話說得厲害,暗示自己遠不是不戒對手。不戒當即一愣,想要謙虛,「哎,我哪有……」又摸摸腦袋,說不出謙虛的話,只樂呵呵笑道,「好眼光,好眼光。。」

  看了李忘塵兩眼,是越看越喜,只覺得這個小子武功又好,說話又中聽,雖成不了女婿,但卻可做個忘年交。

  李忘塵瞧他模樣,心中偷笑,臉上則義正言辭,「但小子卻敢明言,若田伯光有大師武功,令狐老哥也一定會去救儀琳姐姐!這並非大師武功不高,而是令狐沖對儀琳姐姐一番情誼,已非世上任何人力所能阻礙,田伯光不行,大師也不行——這豈非正是情根深種!?」

  這話一出,恰如石破天驚。

  不戒當即動作一頓,人呆在原地,思量李忘塵的話語,是越想越有道理,忽然一跺腳,「哎呀,這小子,這小子怎麼不早說!」

  李忘塵道,「我說過,這感情至深,並非人力所能阻,卻有己心成為隔閡。只怕是令狐老哥見大師武功太高,儀琳姐姐太美,以至於自慚形穢,難以明言。哎,這其實也是正常的,誰讓他遇到了我呢,以我武功智慧,無一不在他之上……」


  不戒朝著這邊瞪了一眼,打斷道,「哎,誰讓你這麼說我女婿的!?」

  啊!?這就是你女婿了?

  李忘塵話音一頓,只能幹笑兩聲。

  不過不戒確實見到了李忘塵的能耐,只道了一聲別讓李忘塵說實話,也沒辦法說令狐沖強於李忘塵,便不糾結,「好小子,確實是心裡亮堂,若沒有你這番話語,我險些喪了佳婿!不過你找我過來,莫非就是為了此事?」

  李忘塵嚴肅道,「不,是有另外一事請大師相助。」

  不戒道,「果然是有備而來。好說,你也點透了我,這番恩德記著,能給儀琳覓得佳偶,什麼事情我也答應了你。」

  李忘塵道,「我要大師助我打退一人。」

  不戒滿不在乎道,「我還當什麼大事,你說說名字吧,也不用打退了,只要在這衡山城內,我立刻與你擒來就是,你想殺就殺,不願殺也不殺。」

  李忘塵道,「任我行。」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哪一個字很用力,快速而咬字清晰,不帶有絲毫情緒,任何人都不會聽錯。

  不戒卻動作一頓,沉默不語,似乎一下成了個殭屍,定在原地許久,才回頭看李忘塵,聲音也緊繃繃的,好像是覺得自己聽錯了,或者期待李忘塵說錯了,「你說誰?」

  李忘塵重複一遍,「任我行。」

  不戒臉上的肉都在抖動,臉上露出好像要哭的模樣,「任我行,任我行……」他快速念了兩遍,苦巴巴看向李忘塵,「換個人行不行?」

  李忘塵搖頭道,「這不是我能選的,是他要我的命。」

  不戒道,「我……我……你怎麼惹上了他?」

  他漲紅了臉,似乎想要回絕,卻也找不出理由。不戒和尚愛面子,可並非不諳世事的憨貨,若連自己和任我行的水平如何都估量不到,也活不到今天了。

  他自知若答應此事,直面任我行的話,自己必死無疑。但若回絕李忘塵,卻又有違自己的信條,更對不起儀琳。

  李忘塵含糊道,「此事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的意思就是不想說,他連忙轉移話題,「大師放寬心,絕不會只令你單獨出手,我會親自找上城內大大小小的高手,一起對付此人,只是大師武功最高,也最為重要。事實上,我正想問問,若是有岳不群那般水平的人物,要多少個才能與任我行交手?」

  不戒一聽,總算舒了一口氣,「這樣啊……」

  他皺起眉來,一盤算,「岳不群……岳不群的武功在六品左右,倒也勉強夠看……而且聽說任我行一身吸星大法雖有神威,卻自有缺憾,難以持久,否則必將反噬,若能拖到此時,那他只怕也會退卻……」

  不戒和尚就這麼自言自語起來,時不時低頭看看手指,五指屈伸,計算著其中的得失勝負。

  李忘塵靜靜等待,過了一會兒不戒忽然抬頭,「十個。」

  「哦?」

  不戒道,「你武功只壓得過五品,但皮糙肉厚,若是拖時間的話,比一般六品更甚。而算上你我,至少需要十人——十人身懷六品武功,勉強夠格與任我行拖上一拖,賭他一個忌憚反噬而自退。」

  李忘塵又問,「成功率多少?」

  不戒慘笑道,「只怕……只怕不足三成。若每多兩名這般高手,成功率應多一成,但要殺了任我行,一百個也不夠……」


  這話讓李忘塵心頭一沉。

  他本來料想以任我行身份,陷入衡山城中,正道人士自然群起而攻之,自己只需要散布消息,自能集齊他人相助——可這是建立在能贏的情況下。

  不戒所言陣容,幾乎已是李忘塵現今情況下所能尋找的最佳狀態,所求目標也不過是任我行在武功缺陷的情況下退去,依然不過三成成功率而已。

  他終究小瞧了任我行的武功。

  他媽的,這魔改世界,怎麼這麼變態!?

  現在,那些正道人士願意賭在這三成上嗎?

  不,甚至就是不戒本人,他也願意加入到了三成裡面嗎?

  李忘塵想要張嘴,再搜腸刮肚找找字字句句,施展出自己如簧巧舌來,可是任我行的壓力已令他腦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找出了幾道殘句,嘴巴卻如打了結一般,磕磕巴巴,怎麼也說不出來話。

  他怎麼能說服一個人去送死呢!?

  但別人不去送死,他可不就得等死了嗎?

  不戒看著李忘塵那模樣,忽地嘆了口氣,「哎,儀琳是我的心肝,她只怕實在不願看著你死。小子,你若能找到十人,就來聯繫和尚吧。」

  李忘塵身子一震,抬頭道,「大師!」

  不戒連忙轉身,以袖袍掩面,大叫道,「莫說莫謝,再多說一句,我都怕自己後悔!我的天吶,我怎會說出這種糊塗話,我現在已後悔,我已悔得……哎!若不是我家閨女,若不是……哎呀!!!!」

  說完這番話,他看也不看李忘塵一眼,已施展輕功快速離去了。

  李忘塵靜靜看了一會兒不戒,忽然將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系統上去。

  「原來這就是江湖嘛,好刺激,好有趣,好可怕。」李忘塵自言自語道,「接下來拋開雜念,用一切可以用的力量,想一切可以想的辦法,在絕境中冷靜,一定不要慌,堅強,思考,想著贏,笑容,對,要笑得起來。」

  然後他果然笑了,笑容乾癟,僵硬,不自然,但終究是笑了。

  能笑出來,那就代表著還沒有到最糟的時候。

  李忘塵對自己說完這句話。

  他朝著未來邁出一步。

  PS:原作中回雁樓有個和尚在場,暗示是不戒和尚,但這是個BUG,因為後面不戒和尚又不認識令狐沖了

  PS2:不戒和尚原作很怪,沒什麼師承來歷,也好像和正邪兩派都不沾邊,向問天的眼界很廣,結果也不認識他。笑傲江湖的江湖畫風真的很詭異,算是金庸老爺子少數野生一流高手(笑傲中的一流)特別多的書了,但到了這個世界,他肯定要認識認識任我行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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