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他是一位演員
「潯子,不出戲,」江潯沒有想到是,黃宗洛老師第一個表揚他,「我們小配角也能站在大舞台上。」
江潯感激地看黃宗洛老師,深深一鞠躬。
他心裡此時很不平靜,這些年,電影演了,電視劇也演了,配角演了,主角也演了,但是這是他第一次站在人藝的排練廳里,跟人藝的老藝術家們同台戲。
李小五這個角色的成長,也是他在修養和演技上不斷成長的過程。
嗯,「不出戲」,面對這些老藝術家,有這三個字,已經足夠了。
『我看到的李小五是一個乾淨利索、愛憎分明的夥計,他有自己個的想法,是個好小伙——--潯子都演出來了。」英若誠笑著拍拍江潯的肩膀,「看來,你演不了小劉麻子了。
嘩排練廳里一陣笑聲。
夏導也笑了,「我啊,每次排戲總是在開始時號召演員把所有的東西全拿出來,讓演員把自己「百寶囊」中的東西都抖露出來,哪怕你裝的都是乾草,只要有根嫩芽我也要把它抹出來,更何況你裝的並不是乾草」
江潯緊張地看向夏導。
「李小五這個人物,已經在茶館這片地兒,生根了,發芽了,長成小樹苗了——-—我,期待聯排,期待正式演出。『
哦,眾人都嚴肅起來。
夏導的話,意味著江潯可以站在舞台上,站在於院的王掌柜身後,站滿三幕兩個多小時了!
排練廳的氣氛一片輕鬆,何冰卻有些沮喪。
「怎麼,支書,你不高興———」陳小藝早就看出何冰的不愉快,故意逗他玩。
「我是可惜啊,我們怎麼就沒這麼好機會,這些老藝術家都退休了,這是最後一次集體演戲了,潯子逮著一個學一個,大家也都肯教他———這一場戲下來,我們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著了———」
嗯,徐帆緊咬嘴唇,何冰說的還真是這麼回事兒,誰能有機會,讓于是之、鄭榕、藍天野、英若誠·—手把手地教啊!
要不,當初他怎麼就跟魔愜了似的,一心想站在茶館的舞台上呢。
「潯子,楊哲來了。」
江潯一派輕鬆,正擺弄著手裡的洋火呢,濮存晰就走進來,「人家可不是空著手來的,還提留著飯盒呢。」
『潯子的女朋友,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那位吧,我可是聽說,是海政最漂亮的姑娘,正好幾位老師都在,請進來認識一下吧,導演,這不犯規矩吧—————」宋丹丹就起鬨道,
見夏導點頭,江潯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就從後面推了江潯一把。
嗯,楊哲和蔣歡歡正在門外呢,眼著江潯出來,楊哲倒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進來,大大方方自我介紹。
「你手裡提的是什麼啊?」藍天野老師笑問道,他一指楊哲手裡的飯盒。「
「牛肉湯,這還是我跟宛萍嫂子學的-對演員皮膚好。」楊哲看江潯的眼神,充滿了愛溺,
江潯心裡就是一熱,嘴上卻說著,「李小五哪能吃這個,那是秦二爺、龐公公吃的,我就吃點貼餅子就點六必居的小醬菜,都夠不著————.」
「那你不吃我們吃,嗯,小楊哲,劉麻子吃這個能成嗎?」英若誠老師還一臉認真地問著,倒把楊哲鬧了個臉紅。
「李小五也要改善一下生活,」于是之笑了,「我這王掌柜是不是也有口福了啊———」
眾人又笑,江潯也笑,可是心裡卻微微泛酸。他想起當年自己初入人藝,於院請自己吃的羊肉餡的餃子,那時的於院那麼健康!
可是現在,冠心病、腦梗、老年痴呆症一樣一樣找上門來。
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嚼口香糖一般總在動著,那是顎部神經出了問題。
他常常不能用完整的句子表達出一個意思,但這個國家級的藝術殿堂仍然需要他。
40周年院慶,讓他不得不抖擻精神,開會、出版,拜望前輩、迎領導,還要排戲,他的嘴,
總在不由自主地、嚼口香糖一般,動著。
思維和語言抽絲般從這個以說話為生的人身上一寸寸抽離——
「那您吃了我的牛肉了,您也得點評兩句。」江潯就站到了于是之旁邊。
「那可不能白吃?」于是之笑著扭過頭,「那後天聯排了,我請你理髮去吧———」
啊?
江潯正認真地聽著,冷不丁一聽這話,他再一瞧眾人,大家都看著他的長髮,對啊,一個小夥計,那可不能留長髮,得是平頭!
楊哲帶來的牛肉湯,到底都被吳剛、丁志誠、何冰等人給喝了。
她跟蔣歡歡出門的時候,卻又抬眼望一眼雨中的「首都劇場」四個大字。
七月二十六日,人藝老一輩藝術家最後的絕響一一《茶館》就要上演了。
「楊哲,現在你們家潯子,用的吃的東西可挑了,非穿老字號的布鞋,還就吃貼餅子就鹹菜,」蔣歡歡笑道,「還真是難為你了,我連饅頭還不會蒸呢————」
「人家這叫體驗生活,得,我也是體驗生活,體驗小媳婦的生活,」楊哲說這話,自己個有些扭捏,「我能行,他演一輩子茶館,我侍候他一輩子————..」
啊!
蔣歡歡一愣,得,這舞台上和舞台下的兩人都魔了,這叫什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後海,從立夏到立秋,沿北岸是一溜茶棚長廊。
有的茶棚沿岸搭建,半在陸地半凌水面,夕陽西下,清風徐來,看海面,綠葉紅荷迎風點首,
品清茶,毛尖雨前齒頰留香。
有的茶室就靠近荷塘,菡伸手可及,茶香荷香混為一體。還可以品嘗新採摘的蓮蓬、菱角,
盤中的白藕水氣未消,余香浮案。
「您這大忙人,怎麼今兒有空帶我到這兒來?」楊哲緊挽著江潯的胳膊,卻突然又笑著鬆開了,「不對,您是李小五,李小五有女朋友嗎?我可別耽誤了您演戲。」
「於院跟我說,演戲,張馳有度,也不能一味沉浸進去,還得走出來,當然,也能入進去—.」
兩人尋了一長條桌坐下,一青年服務員馬上過來,很客氣地笑道,「您二位,來碗大碗茶?」
他將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往下一扯,抹乾淨茶桌,再往肩膀上一搭,留茶沖茶-—」
這動作.江潯就緊盯著那年青人,不離眼了。
「嗯,我就知道,我還不如賣大碗茶的服務員好看,」楊哲笑了,「您不是看人家,怕又來體驗生活吧·.
「生活得體驗,也得會生活,」江潯笑著,「今晚兒我們就在這兒玩半天————-你先吃著。」
芸豆糕、豌豆黃、蘇糟肉、杏仁豆腐-—-幾樣小吃上來,楊哲就不再說話。
晚間,水汽浮動,樹影婆娑,燈光點點,水霧中莫辨東西,使人疑似天上。
這周圍的許多糕點好象都跟御膳房出來似的,風味地道。
好半天,她就沉浸在這天上人間中,半響才想起江潯來,他正在跟那年輕的服務員扯毛巾哪,
從肩膀上扯下毛巾,順手又搭在肩上,這事兒,好象沒什麼難度吧,可是他就逮著毛巾不撒手了,
練起來沒完沒了。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哪,有人還議論上了,一大媽就坐在她跟前,「姑娘,看那邊那怪人,大熱天,扯著毛巾玩—.」
「嗯,看著了,」楊哲笑道,「他不是怪人,他是我男朋友———.」
啊?
大媽忙笑道,「對不住,我不知道,我不是有心的———」
「沒關係,他是一名演員,話劇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