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帝深深地看著眼前和太子樣貌極相似的孩子:「越子立孫,本就是一場豪賭。」
在這場突發災難來臨的日子裡,很多人忽視了馬上就要過中秋節了。
但對於雲州百姓來說,這個中秋最好的禮物就是能夠果腹的糧食。
這幾天發生了一些事情。
知州一個衙差在值班時因為這幾天分糧食而疲憊不堪,一個不小心犯了瞌睡,打翻燭台,引燃大火。
火勢起的很迅猛,起火點夾在知州大牢和知州糧倉之間。
因為怕火勢蔓延到州府糧倉,救火人員和幫忙的百姓紛紛都是提桶前去糧倉救助,也就忽略了另一邊的死囚大牢。
一夜之間,整個大牢關押的人幾乎都燒死了,有幾個僥倖逃脫的,也是昏闕不醒,人事不知。
挨過餓的人,對糧食特別敏感,百姓都比較關心糧倉是否有問題,至於那些個窮凶極惡的犯人們,便是死了,感覺也不是很在意。
所以這件事也幾乎都沒引起百姓的關注。
更沒人注意到,這些死亡的人里,還有從黃雲山上帶下來的那些京都來的太監。
第二件事。
東北營指揮使謝靈麒將軍夜裡獨自去河裡游泳的時候,被毒蛇咬傷,沒兩天就死了。
可是新的指揮使還沒上任,廉州那邊就傳來消息,燕國攻打。
兩個副指揮使原本就不和,一個認為聲東擊西,需要按兵不動,另一個則急功近利,想帶人圍魏救趙,直取燕國腹地,立不世之偉功。
因為延誤了戰機,令廉州失守,兩個副指揮使被直接摘了腦袋。
好在江北營得到聖旨急忙出手幫助,燕國暫時盤踞在廉州,並不敢繼續推進。
這才讓相鄰的青州和雲州,鬆了口氣。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夏文帝立康樂皇孫為儲君了。
一時朝廷議論紛紛,百姓也議論紛紛。
魏家正在張燈結彩。
恰逢中秋佳節,魏東嶺想順便給大哥魏東嶸和魏子淵踐行,因為他們馬上就要啟程前往西域交付那筆關係到家族將來生死存亡的藥材訂單。
當然,魏東嶺也想將女兒的及笄禮補一下,順便向大家介紹一下秦煜這個未婚夫。
春桃一身粉裙,嬌艷欲滴,渾身都是過節的喜氣洋洋:「小姐怎麼這個時辰還在看書呢,聽說二老爺一家已經來了,晚上的團圓宴很快就要開始了呢,你卻連頭髮都沒梳一下。」
魏無雙拄著下巴,神情沮喪。
作為一個曾經有過幾年當家主母經驗的人,魏無雙有著和她年齡並不相符的敏銳直覺,她總是覺得雲州的危機還沒有度過。
所以她不是在看什麼之乎者也,而是在看,怎麼御城。
這對她一個兩世主要呆在深閨的女子來說,著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所以她看的兩隻眼睛直犯迷糊。
「世子到了嗎?」
「沒有。」
春桃笑道,「您知道的,他以前就不愛湊熱鬧,這個時候定然是在冷嵩院裡看書或者念經。」
魏無雙伸了個懶腰:「行吧,我去找他一起吧,他這次可是為了我才應酬這些事的。」
可是秦煜壓根就不在冷嵩院。
他在魏家的地窖里。
黑漆漆的狹長甬道里,秦煜端著個燭台前行,漸漸的,一扇特殊的鐵質大門檔住了他的去路。
秦煜用身上的鑰匙打開,然後繼續前行。
終於變得漸漸開闊起來。
裡面臭氣熏天,味道十分沖人。
雖然已經到了秋天,可是兩具屍體經過幾天的時間,已經變得相當可怕了。
角落裡的鐵鏈上,拴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
他蜷縮在那裡,目露驚恐:「誰!」
「州里大牢前夜失火,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你那幾個活下來的同伴。」
秦煜點燃桌子上的燭台,淡黃色的火光映照在他清俊的臉上。
乍一看到他這個長相,鞠北海內心鄙夷的冷笑一聲。
「你是誰。」
「秦煜。」
「秦煜……?」
鞠北海想了一圈,也沒在京都的那堆人里想到一個叫秦煜的,遂也就沒有將眼前之人放在眼裡。
「你想說什麼便說吧。」
鞠北海直接道,「但我實話對你說,你不可能從我這裡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你想殺我,殺就好了。」
「我不殺你,我不喜歡殺人,也不太會殺人。」
秦煜又點亮幾個燭台,整個地窖里都變得明亮起來。
他那十分慈悲面善的樣子,也完全呈現在了鞠北海面前。
「那他們叫你來做什麼。」
秦煜將籠帽摘下:「幫你超度。」
鞠北海這才發現他頭頂的香疤,驚訝道:「你竟然是個和尚!怪道你說你不會殺人。」
「嗯。」
秦煜將一具屍體翻過來,掏出一個布包打開,裡面有很多類似於刀子鐵錘之類的可怕傢伙。
「你還是個仵作?」
「不算,只是有些興趣。」
「有興趣?」
「恩,人的身體是構造最微妙的東西,小時候並不能有機會研究,我往往會捉些小動物剖開觀察。」
秦煜捏起一把刀,動作利索的剖開了眼前屍體的肚子,「大家都說我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對我避之唯恐不及。」
「切,我學殺人的時候,也是先學著殺死動物,但我還是覺得你就是個變態,因為我小時候命苦,走這樣的路沒得選。」
鞠北海嫌棄道,「你看起來有的選,所以,說明你天生喜歡這個東西。」
「也許吧。」
秦煜嘆息一聲,動作從容而利索的對屍體裡的內臟進行分類觀察,樣子優雅至極,完全讓人無法聯想他此刻真正的行為。
「我家世很好,我媽在棺材裡生的我,無論道士還是和尚,都說我是個不祥之人,刑克六親,父母緣淺,夫妻緣淺,子女緣淺,甚至說我早晚會給我家裡帶來滅頂之災,唯有出家修行些日子,也許才能化解這次危機。」
鞠北海沒有發現,自己原本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竟然漸漸地話多了起來:「那你化解了嗎?怎麼現在又在這裡?」
然後揶揄道:「你不會是還想做個仵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