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模考還有三十分鐘，同學們紛紛逡巡在考場門外，三三兩兩分散著閒聊，排解考試將至的緊張。
一中的考場安排主打一個簡單粗暴。
第一考場是全年級排名前三十的考生，第二考場是三十一名到六十名，以此類推。
第一考場的學生基本能上985，排名靠前的可以衝擊華五級別的名校，可惜一中已經連續五年沒有人考上清北，今年也沒人抱什麼奢望。
第二考場的學生比較務實的想法是985末尾的幾所學校和211院校中的好專業。
當然，首都和滬城一些熱門211院校分數甚至比普通985還高，他們也不敢多想。
從第三考場到第五考場，在一本招生的二本院校是他們能觸摸的天花板。
一中的規矩向來如此，通過考試讓學生提前感受社會的殘酷。
第一考場的考生們分散站著，有人調整狀態，有人抓緊最後的碎片時間掏出小本本接著背英語單詞。
林城笑容陽光，長相俊朗，說話也帶著幾分小風趣，去年期末考試時，圍在他身邊聽他瞎扯淡的人可不少。
但今天一個都沒有。
他們都像避瘟神一樣躲著林城，仿佛和他眼神交匯都是被毒蛇咬了。
學生們的正義感很強，但極易被帶節奏。
他們有著清澈的眼神，但總是過於清澈。
如果林城只是給校花寫情書，那是一段佳話，如果情書中有污言穢語，對美麗的校花極盡侮辱，大伙兒可忍不了。
不和林城這色情狂說話，便是這些「好學生」的底線。
林城對此早有準備，甚至有點想笑。
石磊若是在，倒不至於不理他，只是這傢伙學習不太行，遠在第三考場，跨這麼遠來找他顯然不現實。
這就是孤獨的感覺嗎？
林城並沒有在意，直到細碎的腳步聲從背後響起。
他有些驚訝，這種時候還接近他，不怕被其他人列入同流合污者一起打？
他現在可是過街老鼠誒。
林城沒有回頭，餘光看向來人的側顏。
居然是顏輕塵？
林城很難不驚訝。
他和顏輕塵的交集只有三天同桌，之前更是連客套話都沒說過幾句。
在班裡隨便都能找到一群比他們更有交集的人。
她來做什麼？
雖然不知道顏輕塵的用意，但林城很難對這種時候還願意走過來的女孩板著臉。
他淡淡地說道：「你走吧。」
「你在趕我？」顏輕塵的聲音中多了一絲顫抖。
「我在保護你。你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
「知道，蒙冤待雪。」顏輕塵溫柔的聲音格外清洌，像山澗的溫泉般暖洋洋的。
林城驚訝的轉身，不敢相信的看著顏輕塵。
此時顏輕塵也恰好轉身，可愛的小酒窩裡蕩漾著淺淺的微笑。
隔著厚厚的眼鏡片，他們的目光交匯。
顏輕塵的眼睛格外乾淨，溫潤如玉。
林城的喉頭不自覺地聳動著，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從昨天開始。
來自老師的恨鐵不成鋼，來自父親的粗暴懷疑，來自母親的盲目溺愛，卻沒有一個人無條件相信他的清白。
在「鐵證如山」面前，沒有一個人的優先選項是相信林城質疑證據。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先質疑林城。
林城當然不會怪責他們，畢竟那些證據看起來非常硬。
我的人品就不硬嗎？
他莫名地有些憂傷。
就沒與哪怕一個人願意無條件相信他，質疑任何質疑他的存在嗎？
現在有了。
自重生以來始終憋著的那口氣，狠狠地放下。
林城從未如此開心。
他可以感受到少女熾熱的氣息拂過面頰，很顯然，她是鼓起莫大勇氣站在這裡，再說有的沒有就有些侮辱人了。
從現在開始，顏輕塵的事也是他的事。
他們是一條船上的操舟人。
如此近距離的凝視著顏輕塵還是第一次。
林城驚訝地發現，如果忽略這該死的黑框眼睛，顏輕塵居然相當美麗。
雖然這麼比較有些不禮貌，但他還是將顏輕塵能清晰看到的五官與沈安琪作比較。
居然是各有千秋。
果然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以前目光被沈安琪鎖死，卻忽略了身邊還有別樣風景。
僅限于欣賞。
林城知道顏輕塵學習時的刻苦程度和拼命勁頭，更知道考入頂級大學是她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他絕不會擾亂她的備考，只會成為她的助力。
「謝謝。」
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個簡單的詞。
顏輕塵轉過臉，不讓林城看到面頰燒紅的雲朵。
他說謝謝了。
他在感謝我！
可我只是安靜的站在這裡，堅定的相信他，什麼都沒做呀。
或許是覺得氣氛太過詭異，顏輕塵沒話找話的問道：「這次考試你的目標是什麼？」
「奪魁。」
林城淡淡的說著。
平淡而堅定的態度，仿佛天經地義。
顏輕塵微笑著，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柔聲說道：「這些天壓力很大吧，打算怎麼洗冤？」
如果是別人問，林城會以「我相信學校能還我清白」這種片湯話回應。
但這是顏輕塵。
在他千夫所指時，在父母都沒有第一時間完全信任他時，站在這裡的顏輕塵。
任何隱瞞都是對這份支持的褻瀆。
「我在等。」
「等？」顏輕塵的睫毛微顫著，「這樣會不會太被動。就算真的洗刷冤屈，如果拖得太久，惡劣影響就很難消除了。如果等高三結束才給你洗冤，在同學們心中你永遠都是斯文敗類，是無恥的好色之徒。」
這怎麼可以？
顏輕塵的胸口微微起伏著。
今天沒有束胸，因為憤怒，她的反應著實大了點。
林城努力了好幾次，還是無法將目光從顏輕塵的憤怒起伏上拿開。
他的目光被顏輕塵不小心捕捉到。
她呆住了。
他也呆住了。
也許是覺得這場面有些尷尬，林城趕緊解釋道：「我在等背後主使者跳出來。他這麼坑我，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原來如此。
顏輕塵冰雪聰明，自然是一點就通，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早就將剛才的些許尷尬拋之腦後。
就在她準備表達和林城一起共渡難關的意願時，開考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七分溫馨三分旖旎的氛圍轉瞬即逝。
向教室走去的顏輕塵話到唇邊換成另外一句話。
「加油，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