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黃玲珊的追悼會辦得很快，也很簡單。
只是通知了親朋好友，並給黃玲珊娘家人知會了一聲，既沒有擺多少桌宴席，也沒有在殯儀館停幾天等候親友送別。
7月2日告別儀式，7月3日就下葬。
因為生不見人，所以下葬的只是個簡易的小棺材，裡邊裝著些她生前的隨身物品和衣服。
張虎大哥倒是個爽快人，既然答應歸還許家的東西，倒也沒拖太久，第二天就找人開著卡車將所有東西送回來，還將弄破的家具換成新的。
帶走的東西只要能找到全部送了回來，其中就包括徐佳然從小到大獲得的榮譽證書和獎狀。
不僅如此，他還將黃玲珊的衣物和隨身物品都送了回來。
「老徐，其實你也沒那麼老，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想開點。」
拍了拍老徐的肩膀，張虎給黃玲珊上了柱香，留下禮金就走了。
徐佳然低頭悄悄看著他，完全沒法將這個看上去十分和善的中年人和那個堵在門口潑油漆的大哥聯繫在一起。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吧，每個人都有無數張面孔，在需要時換上最合適的那張。
她莫名地想到了林城。
他也是戴著面具生活嗎？
她只希望在她面前時林城不要戴上面具，真實一點。
隨著親朋好友依次送別，這場簡單的追悼會也就結束了。
禹城的喪葬習俗還是以土葬為主，就算人死在外地，也得火化了帶回來入土為安。
老徐自然而然地覺得「亡妻」就該葬在徐家老墳地，等他百年之後就合葬在一起，然而徐佳然堅決不同意。
「爸，你別做夢了，那個女人就算死了也不會和你合葬在一起，你何必上趕著去貼別人？」
雖然女兒的話說得很對，但多少有點不給老爹面子，老徐老臉一人，有點掛不住，沒好氣地反問道：「那你媽葬在哪，荒郊野外嗎？」
「公墓。」
徐佳然斬釘截鐵地說著。
老徐為這事和徐佳然紅了臉，但還是拗不過女兒。
他也想硬氣起來，但畢竟賭債都是女兒想辦法擺平的，他沒有底氣，根本硬不起來。
他賭氣般地堅持了一陣子，卻被女兒一句話斬斷所有念想。
「爸，我只認你，不會認她。如果你堅持葬在徐家老墳，等你百年之後我就把她挖出來扔了，到時候被人會怎麼看，您想清楚。」
沒想到女兒這麼決然，老徐也是無奈了。
但無奈又能怎樣，女兒現在翅膀硬了，三十多萬直接拿出來，而且還說以後能賺更多的錢。
不僅如此，她還過了清華的錄取線，肯定是名校學子。
在女兒面前，老爹也只能忍氣吞聲。
感覺到老爹的難過，徐佳然抓著老爹的胳膊，肉身寬慰道：
「爸，你又不老，就算老了也是個老帥哥，而且多才多藝，還有我這麼爭氣的女兒，完全可以找個喜歡你的女人組建家庭嘛。」
「你真不在意？」老徐有些不理解。
「當然不在意，您還有好幾十年，我希望您能幸福。」
看著女兒清澈的目光，老徐感動之餘也暗下決心。
女兒說得對，他心中還存在一絲念想，所以才會做出讓黃玲珊葬在徐家老墳的決定。
黃玲珊葬在哪，就是一種態度。
和過去訣別，擁抱新生活的態度。
這就是追悼會前夜，老徐和女兒從爭執到和解的過程。
追悼會上，父女二人努力維持著「悲傷」的表情，迎送賓客。
老徐還好，畢竟和黃玲珊有過感情，哪怕是戴綠帽當龜奴，好歹黃玲珊陪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還是有感情的，所以他的眼淚說來就來，甚至哭得昏天暗地，倒是讓來送行的賓客忍不住出言寬慰。
但徐佳然裝不出來。
母親在時，對她就談不上多好，甚至當著老徐的面不止一次說過她是累贅。
小時候她很不理解，她學習一直很好，在家也很懂事，在外邊也從不惹事，是標準的好孩子，別人家的孩子。
怎麼在母親眼裡就成了累贅？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她還真是母親眼中的累贅。
如果沒有她，母親也不用「委委屈屈」嫁給老實人父親，也不用和富二代男友分開這麼多年。
想到這裡，徐佳然悲傷沒有半點，倒是有點咬牙切齒。
她不得不將掌心暗藏的蔥皮悄悄接近眼睛，終於催淚成功。
披麻戴孝的徐佳然哭得可憐兮兮，讓親友們忍不住為她難過。
唉，這麼好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沒了媽，真不知道未來怎麼辦？
若是他們知道徐佳然才是鼓動老徐去註銷黃玲珊戶口的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見徐佳然哭得傷心，顏輕塵也有些不忍心，過去很是安慰一番。
她隱約嗅到一絲蔥的味道，但沒有多想。
她並不知道徐建業、徐佳然和母親的恩怨，她現在也有點想媽媽了。
老媽每次都說在外做生意，也不見賺多少錢。
在父親去世後，她也勸過媽媽改嫁，媽媽卻說和父親感情深厚，再加上為她的未來考慮，從未想過改嫁。
當時她感動得要命，覺得母親是最重感情的人，但在住進林城家後她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自從住進林家，老媽只去過一次，然後就跟沒這個人似的。
顏輕塵不止一次問過媽媽在跑什麼生意，媽媽只是隨口說是跟著別人跑點國際貿易，最近一直在北方邊境那邊。
或許該找個機會和媽媽好好談談。
如果她真的想追求新生活，她絕對支持。
按照禹城的習俗，老徐不能去送老婆，只能由女兒代勞，他無奈地想著，以徐佳然的性格，就算他想把老婆送進老墳，多半也會被徐佳然半路送去公墓。
女兒至少願意和他商量，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回想起黃玲珊大著肚子走進家門的那個瞬間，恍恍惚惚覺得她好像從未走遠，但現實中卻是已經入土了。
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回來，他還會認這個老婆，幫她恢復戶口，重新登記結婚嗎？
老徐恍惚半天，這次終於有了答案。
不會。
他當了半輩子龜奴，這次必須為自己，為女兒好好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