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徐安內心震驚斐然,當年那個世子...居然是景帝的親叔叔?
在古代能被稱為「世子」之人,也就兩類。
其一,國公爵之家的嫡子。
其二,親王與異性王之子。
而根據龐奇從幽都張家的調查得知,此人既稱世子,又被當作質子赴乾,那就肯定與皇室有關,鐵定是親王之子。
但五十年前的親王之子,雖出於皇室,如果後來是當年景帝的兒子繼位的話,那位世子的輩分...應該算是如今景帝的堂哥或者堂弟才對,怎會是親叔叔?
只因一點,「世子哥」是頂替當年的景國太子來做人質的,換言之,當時的景帝和「世子哥」的父親是兄弟。
那當年景國太子就和「世子哥」是堂兄弟的關係,假設當年的太子登基成為現在的景帝,那「世子哥」就是景帝的「兄」,或者「弟」才對。
為何會長了一個輩分?
這是徐安聽了福公公第一句話之後,所產生的疑問。
難道說...當年兩國和談失敗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想到這裡,徐安不動聲色,故作淡定道:「然後呢?那個人當年在大乾做質子之時都做了些什麼,從而引來永和帝的焚書坑儒?」
福公公褶皺的臉上泛起一抹複雜之色,道:「他當年沒做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事,而只是犯了任何男人都有可能會犯下的錯誤而已。但這個錯誤,卻差點顛覆了整個大乾的國祚!」
「說重點!」
「永和五年初,皇帝一力促成兩國和談,雙方各換質子,以做誠意。但有餘當時的景帝只有一個兒子,已經位立儲君,所以只派了一個親王世子前來做人質。而永和帝為了追求平等,就把原本內定好的質子換成了一名公主。而那名公主去到大景後,就是嫁給了那名世子的父親做親王側妃。」
「哦?那世子哥還得叫我朝的和親公主一聲「小娘」了?」
「正是。而那名世子到達京都之後,永和帝並沒有給他賜府,而是帶入了宮中福華殿,由禁軍直接守衛看管。」
「什麼?永和帝讓一介質子住進了皇宮?這是超乎他世子身份的待遇,永和帝為什麼要做這麼做?」
「只因兩點,其一彰顯我朝對和談事宜的重視,給那位世子超高的待遇,便是誠意。其二,那位世子酷愛我大乾文化,不僅說了一口標準的官話,且學了一手好詩詞,畫功琴藝更是超群,其文采和超高的天賦...甚至蓋過了當時翰林院的諸多大學士。永和帝極具大才,本身就是一代詩詞名家,乃惜才之人。留那位世子在宮中,也出自於一些私心,只為閒時與之切磋詩文。卻不知,這個決定後來讓永和帝追悔莫及...」
「什麼意思?」
福公公瞄了徐安一眼,此時再無半分緊張之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淺笑道:「看大人這氣質,出身必定不凡。想來是經常出入宮中吧?那肯定知道福華殿...毗鄰哪處貴人的住所!」
徐安聽了,卻不覺一愣。
他出身不凡倒是沒錯,能經常出入宮中也是事實,但五十年前的福華殿與哪位貴人的住所相近,他卻不是很清楚。
頓了頓後,只能看向一旁的龐奇。
龐奇會意,思索了片刻後,才回道:「永和帝時期的福華殿,如今已經拆除。但下官五年前曾參與過一樁宮中珍寶被盜案,偵查之時,曾拿到過彼時的宮城構建圖,倒也有些印象。若下官沒有猜錯,五十年前的福華殿與後宮就一牆之隔,毗鄰一處叫...什麼...詠春閣的嬪妃寢殿!對,就叫詠春閣!」
福公公目光一閃,那淺笑點頭的神態,顯然證明龐奇的猜測無誤,接道:「就正是詠春閣!那你可知當時詠春閣內住著何人?」
龐奇深思不已,卻想不起來那就久遠的事兒,畢竟五十年前他還沒出生,知道的信息只是後來查案所牽涉到的一些旁支材料記載罷了,便只能搖了搖頭。
徐安打斷道:「等等,詠春閣住著何人,關那位世子何事?」
福公公微妙道:「關乎重大!那名世子來乾之時,風華正茂,英俊瀟灑,極具潘安之貌。而後宮佳麗三千,永和帝卻只有一人,肉多僧少,大多數貴人都是饑渴而寂寞的。而那位世子如此英俊多才,又住在毗鄰後宮的福華殿...」
「宮規森嚴,外人染指後宮,那是死罪。尋常人不敢動此逆鱗,但那是基於理想的狀態下。一時半刻,或許不會發生什麼事。但時間久了,一個是多才的外邦質子,一個是美艷的寂寞嬪妃,乾柴烈火,你說會發生什麼?」
「福華殿與詠春閣就一牆之隔,登高一望...便是才子佳人,回眸相見啊。」
徐安臉色微變,驚道:「你不會想說...那名世子與詠春閣嬪妃...苟且了吧?」
「你認為不會嗎?」
徐安沉默,似乎無法準確回答這個問題。
福公公則接道:「質子與嬪妃因長時間的寂寞與空虛,相互成了對方的精神寄託與慰藉,不但私下苟且,而且還...」
「還怎樣?」
「大人難道猜不出來?男歡女愛,鶯鶯苟且,自然就有了...」
他沒有把話說全,權當留給徐安自己體會。
稍息了一下後,又接道:「如果只是這樣苟且,也就罷了。後宮佳麗甚多,陛下不可能全部都雨露均沾得過來,宮中皇子也並非每一個都能出頭。但神奇的是,那位詠春閣嬪妃後來...居然上位了。」
徐安瞳孔一滯,驀然起身來回踱步起來,深沉的樣子。
福公公雖沒有明說此人是誰,但結合他腦中所掌握到的信息,似乎已經能猜到當年詠春閣的主人是誰...
而如果延伸開來,當年永和帝在位時,守龍軍的那次組建...原因也就不言而喻。
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所有的一切解釋,都只是從他人口中得知,並無真憑實據。
當年那位世子哥當真與永和帝的後宮嬪妃苟且,還生有子嗣...此事是否屬實,卻也無法百分百確認。
但若是福公公涉嫌欺詐、誤導的話,便會使得真相落入某些人的設計之內。
沉默了半晌,徐安小有戒心道:「詠春閣的主人是誰?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所言非虛?不要以為僅憑你一面之詞,就可以讓本官相信你的話,除非你能拿出證據!」
福公公笑道:「老奴自然是有證據,不然那些人也不會兩次潛入皇陵尋我!」
「把證據交給本官,則你可安然離去。本官保證,今後再無人能尋到你的蹤跡!」
「大人這話...好像有些不對,你似乎忘了我們剛才定下的約定!你準備好五千兩黃金,並安排老奴的三族親眷轉移至大景,則自會拿到證據!」
「這需要時間,不可能一兩日就可以辦好。而你無法證明是否在撒謊,本官又如何相信你?」
「那就請大人停船吧!先按照老奴給你的名冊,集合那些人並送到隴西,老奴就會先告訴你真相,而後在告知你證據的下落。那份證據...就是當年永和帝留下的一份遺詔!遺詔可證明,老奴所言非虛!對了,不妨再告知你一點,當年那份遺詔本來是留給徐敬之的,但後來徐敬之被廢,便輾轉流落到了老奴手中!」
徐安聞言,神色再次突變:「遺詔曾留給徐敬之?」
福公公點頭:「對!但現在,遺詔卻在老奴手中!大人還不下令停船?先辦老奴的事!證據就在藏在老奴的三族人手中,你把他們送走。老奴自會去信告知他們,將遺詔交給你!而沒有老奴的親筆書信,大人就是誅殺我九族,也拿不到遺詔!」
徐安冷麵,猶豫了片刻後,看向龐奇道:「老龐,下令停船!派人按他說的辦,讓李二小姐從商會劃撥五千兩金送到隴西,交給福公公的三族親眷。再去信吳相,讓他放那些人進入大景境內!」
「是。」
龐奇應是離去。
徐安這才再次看向福公公,道:「滿意了嗎?遺詔...你可以在你三族人抵達隴西後交出,但遺詔的內容可以先告知本官吧?你是清楚的,即便本官提前知道了遺詔的內容,沒有證據,亦不會貿然說出。你說出來,不會危及你的性命!」
福公公道:「大人說得對,你想提前知道遺詔的內容可以。但老奴這個樣子,就是想說...怕也說不好!老奴與大人現在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何不允許老奴先去沐浴更衣之後,再詳細你與說明?老奴保證,自會知無不言!」
徐安想了想,福公公提出這個條件卻也不見過分,便點頭道:「可以,但福公公可別讓本官等太久!」
說完,便打開艙門,讓守在門口的幾名侍衛帶著他到隔壁艙室稍作休整!
片刻後。
龐奇去而復返,道:「大人,已經吩咐下去,幽靈衛會全力以最快的速度集合那老太監的三族親眷,並送到隴西。但...」
徐安坐回艙室的書桌前,道:「有話就直說!」
「但大人真的相信他的所有話?」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這老太監所說之話,是真是假,咱們都不能冒險!且先如他所願,將他三族人送離再說。孰真孰假,待我們拿到遺詔,自會辨認!」
「可如果...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遺詔,那咱們豈非白忙一場?還不如早些回京都!以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即便不經那老太監之口,也可去問其他人!例如說,宗人府!在這河道上滯留,等同於延誤時機,浪費時間。」
徐安聽此。
目光中驀然閃過一絲異色,恍若被剔骨灌頂般,起身道:「你剛才說什麼?浪費時間?」
龐奇見他那微驚的模樣,也是一愣道:「是啊。咱們在此處停船,並等待幽靈衛將老太監的三族人送至隴西,少說也得拖上一兩個月,不是浪費時間,是什麼?」
徐安沉默,宛如一時間陷入了某種鬱結之中。
沉默了足足一刻鐘之後,才臉色一沉道:「不對!那個老太監沒有說實話,快,把他帶來!」
龐奇一怔,雖還不知道徐安為何突然如此斷定,但仍舊是先去執行命令。
不久。
福公公孱弱的身板,幾乎是被龐奇拎著走進門,並粗魯地丟到地上。
令福公公滿是腹誹地怒瞪了龐奇一眼,但見到龐奇一臉凶煞的樣子,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而是轉向徐安,道:「大人,你這位手下是何意思?剛才老奴不是和你說得好好的嗎?」
徐安冷哼,肅然道:「哼,是說得好好的,但那是基於你如實相告的基礎上,可現在你膽敢故弄玄虛,謊話連篇,本官何須再對你客氣?」
福公公一驚道:「大人明鑑啊,老奴何時有說過假話?哪裡說謊了?」
「還不承認?」
「我本字字真言,承認什麼?」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本官問你,你剛才說曾有兩撥人來尋過你,而你不願見他們,躲了起來?」
「是。這本就是實話,大人不信可以去查!」
「那你為何不見他們?」
「他們想要老奴的命,並搶走永和帝留下的密旨,老奴為求自保,便不想見。」
「但你與本官合作又是為了什麼?就不怕本官也殺了你?」
「大人一看就不是弒殺之人,自然與那些人。而且...大人許我三族人安全,並給我五千兩黃金作為報酬。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不是嗎?一個是想殺我之人,一個是能保我性命之人,老奴豈會蠢到去選擇殺手?」
「你撒謊!」
徐安冷喝道:「那些人既然能查到你藏在皇陵中,且能混入守陵殿內,又怎會讓你輕易躲過?那些人能瞞過守陵軍的耳目,必定身份不凡。本官你答應你提出的條件,他們自然也可以!」
「而站在你的角度,只要能脫離守陵的桎梏,並得到一筆巨額錢財,保障家中三族人的安危,那和誰做交易不是一樣?你根本就不一定得選我!再者,夜叉找到你的時機...太過微妙了。」
「月前,我與龐奇冒著抗旨的風險直奔皇陵,都無法靠近守陵殿的範圍。怎麼一離開,吩咐夜叉暗查,就輕易尋到了你?最關鍵的一點是,你為保三族人性命安全,本該事事上心才對。此番卻只是留下了一份名單,就再沒有提過。」
「按理說,你應該親自跟隨幽靈衛去找尋你的親人才對,即便不去,你也該迅速讓我送你去隴西!可你...卻讓我停船,留在此處?」
說到這,龐奇聽了,似乎也察覺到了一絲貓膩,愕然道:「難道說...這廝在拖延時間?他其實已經和那群人合作,此番是故意出現,是有意拖住我們?」
徐安眼有微怒,瞪向福公公,冷聲道:「說!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我們回京?京都是不是有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