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澤亮帶著徐麗媛直接來到了旁邊的供銷社大堂。
售貨員小姑娘見是他，笑眯眯地問：「這次想買什麼？」
廖澤亮是周主任的朋友，現在又是供銷社的供貨商，聽說每次能賺不少錢，她可得好好招呼這個大顧客。
「有紅糖嗎？」
徐麗媛立即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買紅糖幹嘛？」
當地不產紅糖，供銷社要賣得從外地進，一來貴，二來貨源緊張，一般人可弄不到紅糖。
就是以前她在家裡的時候，家裡也不是時時都備有紅糖。
廖澤亮湊到她耳邊：「你不是老痛經嗎？搞點紅糖煮水喝。」
徐麗媛面上一紅，他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這年月，大家吃飽都成問題，男人哪有閒工夫關心老婆。
巴不得老婆也跟個男人一樣，天天下地上工分，別說來月事，有的都快生孩子了還在地里呢。
還有更虎的，在地里就把孩子生了。
大堂里沒什麼人，說是小聲說，售貨員也聽到了。
她笑眯眯地道：「嫂子真幸福，廖哥還關心你這些呢，紅糖一個月就來二十包，還剩最後一包，算你運氣好。」
她說著話，轉身從櫃檯里拿了一小包紅糖出來。
付了錢，兩人一起出了供銷社。
忙活一大早上了，廖澤亮摸了摸肚子：「餓了，走麗媛，帶你吃點好吃的。」
供銷社的對面就是國營飯店，門頭上是百善堂國營飯點幾個大字。
把三輪車停在門口，兩人走了進去。
有十來張桌子，客人挺多，就兩張桌子的空位了。
牆上掛著橫幅「為人民服務」「嚴禁鋪張浪費」……
兩人剛坐下就有服務員過來了：「兩位吃點什麼？」
廖澤亮看了一眼牆上的菜單：「炒回鍋肉，醬牛肉，烤鴨，再來一份豬血湯。」
經常下地幹活，吃點豬血洗洗灰塵。
徐麗媛見他點這麼多，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不要這麼多。」
接著衝著廖澤亮道：「都是葷菜啊，太浪費了，配點素菜啊！」
這裡可是鎮上最好的國營飯店，別說普通老百姓了，就是工人階級來吃一頓，也得是有重要的宴請的時候。
廖澤亮第一次請自己吃飯就來這裡，還點這麼多菜，說不感動是假的。
廖澤亮笑了笑：「也對，都是肉菜你吃不下，剛剛那些照上，再來一份炒時蔬，兩瓶汽水。」
服務員見兩人這麼闊氣，笑眯眯的給兩人上茶，請他們等著。
正等著的時候，一個穿著藍布補丁上衣，灰色舊棉褲的女人進來了。
她一臉風塵，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在看到服務員過去後，連忙跑過去可憐巴巴地道：「大姐，行行好，給口水喝。」
服務員翻了個白眼：「要吃飯就找地方坐，不光有水喝，還有茶喝，只要水沒有，這可是國有資產，做什麼美夢呢。」
女人尷尬的看了一眼牆上的菜單，苦哈哈的道：「帶了乾糧呢，天氣太熱，實在吃不下，大姐啊，發發善心。」
「哪有這麼多善心，都發善心去了，我們做什麼生意，行了行了，出去吧，別耽誤我做事。」
女人一臉無奈，只得垂著頭，慢慢往門口挪了過去。
她嘴唇乾裂，臉色蠟黃，額頭上還冒著虛汗，隨時都會暈過去的樣子。
這時旁邊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大姐說話了。
「不就是一碗水，就扯到國有資產了，太上綱上線了吧！」
服務員一臉不耐煩：「你看她那樣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逃荒來的，指不定有什麼傳染病呢，給她喝了水我們還得給碗消毒，這還是其次，要是害這裡的客人染上病，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這就是你們國營飯店的服務態度。」
「太欺負人了！」
老大姐和徐麗媛同時怒道。
廖澤亮則把自己沒喝過的茶水遞到了女人面前，厲聲衝著服務員道：「好好看看你們牆上寫的什麼吧，就你這服務態度，還為人民服務呢！」
「這些年我們的工業是在快速發展，工人階級是新興勢力，可工業的發展離不開農民的付出。」
「是農民在年年交糧，是農民養蠶種棉花讓你有衣服穿，你就說說你哪一樣離得開農民？」
「怎麼，現在日子好過點了，就忘本了？」
服務員被說得面紅耳赤，連忙道：「我沒有……」
老大姐面露欣慰：「沒想到你還懂這麼多。」
「我是實事求是，都說農民和工人一家親是階級兄弟，可你看看現在，吃著農民交的糧食，穿著農民種的棉花紡出來的衣服，卻瞧不起農民。」
廖澤亮越說越氣，繼續指著服務員的鼻子罵道：「你們這就叫搞階級歧視，破壞團結，我現在就去縣委告你們。」
「也是現在經濟還沒徹底放開，鎮上沒幾家飯店，要不就你們這服務態度，不干倒閉才怪了。」
「目前國家已經在慢慢放開了，等到滿大街都是私有飯店的時候，你們離關門就不遠了。」
老大姐聽完，心裡一陣暢快，笑道：「你罵得對，這些人就是欠！」
徐麗媛則雙眼冒星星，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有正義感，有文化，而且嘴皮子溜，一說就說到了點上。
其他人也拍手稱快：「你說得對，這些人就是搞不明白狀況。」
「要真有你說的那天，這飯店我是再也不想來了。」
「我們花錢是來享受到，可不是來看服務員臉色的。」
「這麼狗眼看人低的服務員，根本不配當國營飯店的臉面。」
……
大堂里七嘴八舌的，把大堂經理也驚動了。
經理是個胖胖的三十來歲的青年，頭上有點禿了，問清楚事情原委後竟然把矛頭指向了廖澤亮。
「你小子瞎說什麼呢？這兒可是國營的，你這是在詆毀國有服務企業懂嗎，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扭送到縣委去？好好給你教育一下。」
老大姐重重的將手裡的茶杯一放：「張經理，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搞批鬥教育那一套，現在的重心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