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過去,5月到來,東京都徹底擺脫了冬季的蕭瑟和櫻花的季節,春光燦爛。
解決了上次的石坂夫婦殉情案之後,上杉宗雪清閒不少,畢竟警署也不是天天都有案子和屍體要幫忙,這段時間上杉宗雪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法醫學的專業知識上。
經歷了這一系列事件,上杉宗雪逐漸意識到,雖然驗屍可以依靠他的通靈能力解決,但是真要解剖,他本人不擅長醫學的問題就會露餡,如果只是驗屍,上杉宗雪可以靠死記硬背結合死魂本人所述,還原出一個完美的事件經過和理論基礎,然而如果真的要上杉宗雪上解剖台,他便是苦手。
幸好大河內教授不知道是覺得他年輕不可靠,還是覺得目前而言讓一個新手直接參與解剖並不符合程序,目前解剖工作依然是大河內教授和他的小團隊在做,這也很大程度地避免了上杉宗雪自己專業知識不過硬,只擅長「驗屍」的問題。
新的一個月到來也意味著一件好事。
那就是發工資啦!
日本人在這方面有一種莫名的執著,即發工資雖然可以直接通過銀行打款,但是大家還是喜歡直接發放,厚厚的信封將薪水封裝在裡面,那拿到手的厚實感足以讓每一個打工人感到興奮,尤其是像上杉宗雪這樣的底層打工人,每個月發薪水的那幾天就是這些醫師實習醫師最興奮的時候。
上杉宗雪也領到了自己的薪水,稍一用手輕捏,紙幣的厚重感傳來令上杉宗雪的臉上有了些笑意。
這裡是東京都,想要在這裡生活,沒有錢是不行的!
尤其是自己還在住家裡安排的公寓,別的不想,他計劃至少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想辦法在東京都過上小康級別的生活,他不求大富大貴,至少也別整天吃半價便當,每天等著超市晚上給生鮮貼上半價四折三折二折標籤再去結帳。
至少每天都要能吃的上幕之內便當,周末能去敘敘苑烤肉吧?
不過現在覺醒了能力之後,上杉宗雪的目標變了。
給自己披上袈裟才是正道。
領到了自己的薪水袋,旁邊的幾位正職醫生已經在討論今天晚上該去哪裡快活了,另一邊,護士和護工們,還有那些派遣社員的情緒就要低沉不少。
在日本,工資分為三個組成部分,分別是職稱工資+年功工資+獎金,其中職稱工資和獎金很好理解,年功工資則要稍微說明一下。
年功工資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根據入職年數來發額外的工資,並且這工資會隨著工作時間而逐漸增長。
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田中老登,他和上杉宗雪所說警部補月薪約32萬,然後再根據警察十七薪來算,他一年到手應該是540萬日元(實際包含稅和厚生年金約700萬)左右,但是很多警視廳二十來歲的職業組警部明明警階高他一級都拿不到田中老登這麼高的薪水(普遍到手400多萬),就是因為這老登的年功時間長,年功工資高。
上杉宗雪前世最早對年功工資持否定態度,覺得這雖然會讓員工對單位企業有歸屬感,也會導致大量的工資養懶漢、養混子,錢都給高層管理人員了,會讓年輕人缺乏進取心。
日本有個66定律,就是60%的財富集中在60歲的老人手上,60%的高級管理崗位都是60歲以上老人擔任。
但是現在他對年功制度呈現中立態度,因為只有鞭子抽到自己身上才會疼,這個制度很好地保證了員工對未來的期待和歸屬感,不會有人害怕35歲就被企業優化,穩定對未來有了盼頭,才能將注意力集中於工作。
然而,年功制度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在醫院裡,職工分為「正社員」和「派遣社員」,前者是醫院簽訂了正式工作合同的正職員工,後者只是勞務派遣公司的派遣員工,他們不僅享受不到年功制度,而且真的有可能被優化,一般來說這種派遣社員四五年一簽,如果連簽兩次就會被視為轉正為正式員工,因此醫院對派遣員工從來是一屆一換,絕不給轉正的機會。
派遣社員即使是做一模一樣的工作,在正社員面前也是抬不起頭的,他們也只能拿到正社員65%-70%的工資。
是否正社員也是在日本相親市場的幾大核心競爭力之一(是否長子,是否正社員,是否高個子等等)。
上杉宗雪本人就是正社員,雖然他的年功工資是0,但他拿到的就是比那些派遣社員要多,地位就是要高。
為什麼家裡對他干法醫這一行沒有太多意見,就是因為他是正社員,次子嘛,也不用繼承家業,能安安穩穩地當上正社員在家裡看來已經完成人生使命了。
打開信封,上杉宗雪稍微點了一下鈔票,眉頭一挑。
怎麼多了三萬?
還沒來得及問,就有一位職員小跑過來:「上杉醫生,鵜飼院長讓你去他那裡一趟。」
鵜飼院長,現任東京醫科齒科大學醫院醫學部部長,是個圓頭圓腦,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的中年男人,一雙微眯的三角眼中渾濁偶爾透出一絲精明,腰背微駝,肩膀很寬。
當上杉宗雪敲響部長室的大門,立於辦公桌之後,背對著大門雙手背在身後的鵜飼部長轉過身,在周圍兩排獎狀獎盃展示櫃中轉過身:「請進。」
「部長!」上杉宗雪微微彎腰行禮:「您找我有事?」
「哦!上杉,好久不見了!」鵜飼部長一看到上杉宗雪臉上立即堆滿了笑意,褶子都變深了:「怎麼樣,調去法醫病理科還習慣麼?」
才調去了一個月,上杉宗雪的精神狀態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的外形變得更挺拔,五官雖然沒有大的變化,但是在幾個細微的表情調整之後,上杉宗雪的外貌越發冷俊,甚至給人一絲神聖威嚴之感,那對雙眼就像手術台上的手術刀般,精準鋒利地好似能洞徹人心。
上杉宗雪的語氣和說話方式也有了些許不同,他現在身上洋溢著強烈的自信。
怎麼去驗個屍給這傢伙驗出自信來了?
鵜飼部長心中疑惑,臉上卻毫無顯現。
「還算習慣,大河內教授對我很照顧,換了一個新的環境也讓我找到了新的目標。」上杉宗雪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道:「目前而言,我很滿意。」
「滿意就好,滿意就好。」鵜飼部長笑著拍手:「你啊,立功了啊,大塚署那邊對你讚不絕口哦……不過,要經常接觸屍體,你還不太習慣吧?所以我從我這邊的特聘醫療基金裡面給你額外派了三萬特別費,每個人都有,你有,大河內教授也有。」
「感激不盡!」上杉宗雪明白了,知道父親找過鵜飼部長了。
正常來說,醫學部部長不可能直接和自己這種實習醫師交流,除非自己的父親上杉裕憲主動和鵜飼部長打了招呼。
「既然要做了,那就做到最好吧,加油上杉君,我看好你哦!」鵜飼部長拍了拍上杉宗雪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滾蛋了。
上杉宗雪離開後,鵜飼部長站在窗前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地又拿起了驗屍報告。
「天才,還是天狗,是喜歡瞎矇的莽夫,還是血氣方剛的野心家?」鵜飼部長微微眯起眼睛:「就再花些時間,好好地觀望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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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天早上是開車來上班的,路上還看見了一輛卡羅拉呢!」
「哦哈哈哈哈~」
「然後我停下來買了一杯科斯塔咖啡!」
「唉嘿嘿嘿嘿嘿~」
「結果我發現星巴克的更好~」
「噢吼吼吼吼吼吼~」
傍晚,上杉宗雪準備下班的時候,旁邊的幾位下班的女護士們嘻嘻哈哈地從他的身邊走過,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題,發著莫名其妙的笑。
所以我才不打算在這裡找女朋友。
上杉宗雪本人對櫻花妹的這種奇怪尬聊,強行融入環境的集體笑簡直無語了,可偏偏在日本校園和日本職場中一定要加入這樣的小團體,否則就會被孤立,被霸凌,而對日本人來說最恐怖的就是班級活動找不到可以組隊的人,這無異於告訴所有人你沒有朋友,可以隨便上強度。
舉個例子,名柯裡面的灰原哀實際上在小學生裡面格格不入,又長得漂亮和成績優異,是最容易被霸凌孤立的對象,但是因為少年偵探團那幾個傢伙直接把她拉入了小團體還很崇拜她,所以灰原反而最不可能被霸凌。
「快看,是上杉耶!唔,好帥!」
「怎麼感覺去了法醫科,上杉君好像變得更帥了?」
「可惜啊,去了法醫科那種地方,上杉君已經down了!不考慮,我覺得與其干法醫,不如去傑尼斯參加甄選呢!說得是吧?」
「說得是呢~~~」
拖了一個長長的音,幾個女護士喜悅地走了,今天是發薪日,她們要去新宿歌舞伎町的牛郎俱樂部狠狠地瀟灑一下。
而上杉宗雪也打算晚上出去稍微瀟灑一下。
沒去過吉原算什麼華族?
自從覺醒了新能力之後,他每次驗屍完就想公主連結,這都快成習慣了。
是不是該找一個固定女友了?
上杉宗雪一直以來選擇的炮友都是那種從其他地方獨身上京的年輕女性,講究一個各取所需,走腎不走心,一般來說吃飯開房買禮物的錢都是由他出。
年輕外貌好談吐文雅性格溫和,不少女性都暗示他願意更進一步,但可能是因為上杉宗雪缺乏對這個世界的代入感,他本人對男女關係只是停留在淺層而已。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首先是契約帶來的強烈連結需要,其次是他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代入感了。
選誰呢?
上杉宗雪心想首先排除鄉下孤身一人上京的女性。
除非是他的麻衣學姐還能考慮考慮。
嗯,一定要選個喜歡穿絲襪的,黑白肉灰彩,長筒吊帶連褲統統安排一遍,經費就從鵜飼院長給的額外三萬特別費裡面出!
還在翻通訊錄選人,他馬上就看見了夕陽下身披著西裝外套站在警車前的田中老登和桑原巡查部長。
見到上杉宗雪出來,田中老登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上杉小老弟,我們正要找你呢。」
「拜託,田中桑,桑原桑,今天是發薪日!」上杉宗雪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你們應該不是來找我去居酒屋擼串的吧?」
日本人有發薪日居酒屋聚餐的傳統,很多上班族男人會在這一天喝得大醉而歸,因為這是他們一個月中唯一能掌握自己薪水的一天,之後薪水就要上交給妻子,供家庭開銷。
男主外,女主內,薪水上交是這個國家的傳統,不過在網際網路時代來臨了之後,這種傳統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有些男性不願意再當供養者而選擇自己管錢,泡沫破滅之後有時男方一份薪水不夠用也會導致女方也不得不出去工作。
「有情況,上杉小老弟,又要麻煩你和大河內教授了。」田中警部補示意上杉宗雪快上車。
等了一會兒,桑原巡查部長帶著大河內教授出來,一行人在夕陽的金色黃昏照耀下,駛向遠方。
車上,大河內教授正在閉目養神,上杉宗雪主動問道:「這次是什麼案件?」
「文京區的永平橋整修重新刷漆的工程進行到一半,工人在橋洞下方發現了一具屍體!」田中警部補認真地說道:「屍體已經徹底脫水,死者表情看起來很痛苦,我們懷疑這是一場案件,所以希望你們能過來看一看。」
「橋洞下方發現屍體?」上杉宗雪想了想問道:「是老人還是……」
「是一個中年男性。」
上杉宗雪皺眉,如果是老人屍體,調查的範圍就會大大的減小,但如果是中年男人的屍體,那這個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了。
窗外的金黃夕陽逐漸落下,道路兩邊的一戶建居民區升起了炊煙,上杉宗雪依稀可以聞到飯熟的氣息混雜著氣味尾氣,屋檐掠過屋檐,直到太陽徹底沒入屋檐之下,有那麼一個剎那間,黑暗降臨於此,代表著夜晚的來臨。
還沒能上杉宗雪享受片刻的靜謐,街邊路燈亮起,夕陽下的東京都立即變成了五彩斑斕的霓虹世界,彷佛一個心跳的時間,這座城市再次復甦了,燈紅酒綠,萬艷同悲,褪去了夕陽的美好,燦爛的浮華世界反而更令人嚮往,街邊的店鋪、牌坊,還有高樓大廈的光暈更加奪人眼球,彷佛整個國家的心臟跳動於此。
多麼迷人的城市,這裡一半是享樂者的天堂,一半是務工者的地獄,但無論如何,這裡都在瘋狂地吸食著全日本年輕人的靈魂和血肉,滋養著這裡的土壤,供這裡繼續成長。
有趣。
很快,地方到了。
拱形的大橋墩附近圍滿了警車,至少有十位警員排成兩排保護現場,周圍拉起了黃線,警笛轟鳴,人群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發生了什麼事,幾位建築工地的工人正在接受問話。
「辛苦了!」田中警部補第一個下車,他雙手握住西裝一抖,氣勢逼人地朝著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們說道:「人,我帶來了。」
「辛苦了!」周圍的一群巡查立即彎腰,場面一度很大。
這老登該不會覺得自己很帥吧?上杉宗雪在後面如是想到。
警部補這個職位是個什麼鳥官啊,東京灣裡面的魚都比這一級少。
提著箱子,在大橋橋墩下方,上杉宗雪看到了一具屍體。
屍體全長170cm左右,全身上下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黃褐色,屍體表面有許多暗褐色的傷口,全身已經脫水,但即使如此,中年男性的面容依然依稀可見。
上杉宗雪開始驗屍,田中老登和桑原巡查部長對視一眼,心中稍定。
發薪日把人硬叫來加班確實不太好,但肯定是自己的KPI更重要啊!挺多多給上杉小老弟……還有他們自己多報點加班費了。
「這次也要麻煩你了,上杉小老弟,你看這是自殺還是謀殺,有沒有可能是失足……」田中老登話還沒有說完,上杉宗雪已經開口了。
他的聲音又狠又快,帶著一股不可置疑地確信。
「這不是最近的屍體,這個人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立即調查這裡的氣象歷史紀錄,查從上次修理橋墩到現在的時間段中,有哪些冬季時分降雨特別少的年份!尤其是大風之年。」
「然後,立即在周圍社區調查,有沒有在這些年份失蹤的家人,年齡30-35歲,男性,有智力障礙,喜歡狹小陰暗的地方,在冬季失蹤的!身上還穿著睡衣的!」
「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