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
這個顧笙瀾!我看著關著的門,止了步。
什麼意思?一會兒讓走,一會兒又不讓走,當我是什麼!阿貓阿狗嗎!
手背上的血已經止住,我放下手後,轉身走回床邊穿鞋。
顧清晨道:「我來幫你/」
「不用,我……」
我沒說完,拉著鞋帶的手邊一陣涼風捲起,手中的鞋帶緩緩地從我手心抽出去,自己轉了個彎,交叉成一個蝴蝶結,繫上了。
「……」
我微微皺眉看著蹲在我面前一本正經的用手指頭「指點江山」的顧清晨,忽然間覺得,這個鬼丈夫……好像蠻幼稚的。
但是,感覺還不算賴。
也許以後還可以做更多的事?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我必須搞清楚。
他無端多出的這些記憶,到底是什麼情況,和那棺材……或者說,和我……我的前世,又有什麼關係嗎?
眉間忽然一涼讓我下意識的舒展眉頭,對上顧清晨笑眯眯的眼眸:「阿離,不要皺眉,你難過,我會心疼。」
說真的他如果不是千百年前的老鬼,我要覺得這是個茶渣男。
也是想到年紀,我想問,又止住,還是不問了,要不自己膈應的慌。
「沒有難過,只是在想事情下意識的動作。」
他飄到我旁邊坐下,看著我側臉道:「那阿離剛在想什麼?」
「在想你為什麼忽然間會多出記憶。」
我說完,他微怔,眼底划過一抹閃避,別開臉淡淡道:「不要想了,以後我們就這樣一直平靜的生活下去就好了!」
這次換我微怔,總覺得他平靜之下有什麼隱瞞。
他飄了起來,道:「總之,不要問,也不要管,阿離,我不想在這裡呆著,我們快走吧。」
「可顧笙瀾不是讓我們等一等。」雖然不知道來的客人是誰,但是畢竟在人家的地盤啊!而且最主要的是,顧清晨不願意說記憶,我得問,要不我不踏實。
顧清晨執意要走:「為什麼我們什麼都要聽他的,阿離,我們現在就走!」
「好吧。」他說的也對,為什麼什麼都要聽顧笙瀾的?
雖然看出他是要掩蓋什麼?可既然他現在不想告訴我記憶的緣由,我也就不問了。
就是之前的顧清晨總是笙瀾長笙瀾短,笙瀾說的。
如今他不再這樣了。
會跟記憶有關係嗎?雖然我是蠻欣慰的,我也討厭那傢伙,分明是差不多的臉,就是覺得天差地別。
我就不聽他的話,出去又怎樣?
我說,「我收拾一下東西。」
「好!我等著阿離!」
說是收拾東西,實際上我是翻包,怕顧笙瀾又玩什麼把戲,好在翻遍了也沒看到什么小黃紙人,才讓顧清晨又附在鑰匙掛件的小貓咪上,悄悄打開門探出腦袋——
這一看嚇一跳,我竟然是在那個小竹居里的一間房中休息著,那他攆人就對了……不對!太沒禮貌了。
外頭太陽正濃,我悄悄走了出來。
睡了一天一夜,血又補充回來不少。
算顧笙瀾有良心,沒把我曝屍荒野。
「後面還有一個門,走那裡。」包側傳來顧清晨的聲音,我點點頭後,在他的指點下,偷偷離開小竹居,繞到後門,不想竟在後門口,看見了徐嫣然。
門前的石子小路上,她甚為狼狽——
臉上和手上都塗著硃砂畫的符,頭上還插著一根奇怪的草,臉上身上滿是汗水,曬得皮膚發紅髮黑的。
這可是八月份的艷陽天正中午啊,她不是最注重美容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一聲驚呼後,想抬手捂住臉,但又好像記起什麼似得,放下了手,繼續平舉著,瞪著我不說話。
「嫣然,你這是怎麼了?」
問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弄得一臉這模樣,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她對我討厭透了。
她哼一哼,道:「鍾離,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得逞什麼?」我一頭霧水,徐嫣然卻憤怒的看著我道:「你不要再裝了!我知道莫遠還聯繫你,但他很快就會忘了你的!他是屬於我的。」
她說完,遠處傳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
「在吵什麼。」
我回過頭一愣,那老者竟是顧笙瀾,頭髮全白了,還有一撮長白鬍子……一副道骨仙風的模樣,臉卻還是他那張臉,多了些皺紋。
顧笙瀾身後還跟著一個婦人,是徐嫣然的媽媽。
暫且稱為徐夫人。
徐夫人在看到我時,就皺緊了眉頭,她剛想開口,顧笙瀾就抬手制止了她,「徐夫人不必多言,鍾小姐是我將她叫來的。現在正午已過,令千金可以隨意走動了。」
他說完,徐夫人笑了笑,從包中拿出一張支票遞給他:「有勞神算子了,嫣兒,還不快謝謝伯伯。」
「多謝神算子伯伯!」徐嫣然亦是鬆了一口氣,快步的跑到徐夫人的旁邊,恨恨的望著我,但礙於神算子。
她還能瞪我兩眼!
而我,從看到顧笙瀾那一刻起,就渾身僵硬根本動不了了!
更令我意外的是,顧清晨似乎也動不了。
該死!
那邊,顧笙瀾繼續道:「這是開光後的轉運珠,戴在令愛身上,效果會更好。」顧笙瀾將手中的印花小布囊遞給徐夫人後就下了逐客令,「我和鍾小姐還有話要說,就不送二位了。」
徐夫人似乎十分信任顧笙瀾,拉著徐嫣然就走了。
她們走後,留下我還被定在原地。
我看著老了幾十歲的顧笙瀾抬袖一抹,臉就又變回了我所認得的那張萬年撲克冰山臉,袖袍再一揮,我身上的束縛感就消失了。
然後,他轉身往門口走去……
雖然剛才沒聽太明白,但也聽到了什麼轉運珠什麼的,忙追上他道:「徐嫣然都讓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說完目光掃向我的包側,「你不是想知道他記憶恢復的原因,先把他關起來再來找我。」
我微微一怔,包側一陣寒氣著急的飄出來,顧清晨飄到我面前,神情慌張道:「不,阿離!不要!」
從認識顧清晨一月余到如今,我從沒見過顧清晨如此慌張過。
但看顧笙瀾消失在迴廊轉角的衣角,我心裡甚是糾結。
對顧清晨,我毫無疑問,相信他不會害我。
可對顧笙瀾他……很好奇。
好奇他為什麼一邊像是在幫我,一邊卻又不斷的在害我。
加上顧清晨今日躲躲藏藏的遮掩著什麼……
顯然,顧清晨還是不會告訴我他所隱瞞的事情,那麼,顧笙瀾想要告訴我以後總還會搞出些事情讓我被迫知道。
所以,不入虎穴是不能得到答案,以後保不准還要被老虎抓來!
我抬腳往前走,顧笙瀾的聲音在肩背處響起,「放心,你也可以選擇不來,我不逼你。」
呃?
我一怔,回過頭看到了自己背後煞是耀眼的小紙人——
腳下更是篤定,朝門內走去!
顧清晨恐慌的攔在我面前道:「不!阿離……不要去!」
我停下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放心,清晨,我不會把你關起來,你和我……不,是我們,我們一起去。」
我改了口,他一怔,我再一笑,就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他快速飄回我身旁,「也罷,他想讓你知道,你總會知道的。只是阿離,你記得我希望你好,這句話永遠不變。」
「嗯,好。」
我目光瑩瑩,伸出手,讓他牽著我,即使不是實體,卻感覺得到幽涼之氣包裹著我的手。
……
一路上,在小紙人指點下,我來到了頂層的閣樓。
待到了門口時,我抬手把肩背上的紙人撕了下來,扔在腳下踩著,一把推開了面前的竹門!不想推開竹門,耳邊忽然傳來了琴聲!
明明剛才是一點沒聽到的。
我狐疑的走進去,顧清晨也跟著飄進來。
房間裡,顧笙瀾在彈琴。
他一身道袍,伏與案邊,指尖彈動間琴聲淼淼,配上這一室的古色古香,很是詩情畫意,仙風道骨之氣凌然。
我沒功夫欣賞他的琴技,和顧清晨走到屋子中央後,身後的門緩緩合上。
我遞給顧清晨一個放心的眼神後,看向琴案邊的顧笙瀾道:「顧笙瀾,清晨不是寵物,我不會把他關起來的,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好。」
只是我的話音還沒落,琴音卻一轉,換了個曲調。
在我旁邊的顧清晨瞬間身形一晃,抱著腦袋痛苦的往後飄去!
「啊……」
他在剎那間痛苦極了,聲音顫抖著,控制不住的喊了出來。
那琴音好似是專門沖他而去的,我聽著不過是稍微有些悲壯的普通琴聲,他聽著卻仿佛遭受著巨大磨難!
他的身形不斷撕扯,一會兒拉長了臉一會兒又被揉扁成一團……除了臉,身上到處都是血。
「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另一番模樣,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阿離……阿離救我!讓他……停下啊!」他捂著耳朵大喊著我的名字,我才猛地反應過來,朝著顧笙瀾跑過去,「混蛋!你在幹什麼!快停下!他很痛苦你看不出——啊!」
我快跑著想去打斷他的彈奏,可在距離顧笙瀾不到一米的地方我撞在了一堵我看不見的「牆」上,疼得我眼前一黑,向後跌去!
這一摔,直摔得我後腦勺仿佛裂開一樣,眼前儘是星星。
耳邊傳來顧笙瀾不疾不徐的聲音:「如果你再不把他收入盒中,他就魂飛魄散了。」
我顧不得疼痛一邊找著玉匣子一邊大聲道:「顧笙瀾!他是你哥哥!你快停下!」
可顧笙瀾沒有回答我。
琴聲越來越快,顧清晨仿佛像是要被撕碎一般,身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等我好不容易眼前不黑找到了玉匣,轉過身時,手一抖。
他現在身上有著無數的傷口!
全部都在流著血。
那血滴滴的落在地上,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琴音嗎,竟把他割成了數塊!
顧笙瀾好狠的心!
我手抖得不行,幾下才打開玉匣扣子,在顧清晨的痛苦嘶吼中,把他收入了玉匣!琴聲,也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了。我怒道:「顧笙瀾!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想殺了他嗎!」
顧笙瀾沒理我,卻緩緩地將手再次擱置與琴弦之上。
我心下一驚,他……不是要繼續對付我吧!
我倒退兩步,還好,他沒有禁錮我,我還動得了。
而他只是將手緩緩在琴弦上撫摸著,像是撫摸著愛人的臉龐一樣,表情竟然變得很是溫柔,語氣含著無限遺憾——
「看來,真的全然不記得了。」
我擰眉望著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也好。」
他自說自話的從琴弦上離了手,優雅萬分的起身後,姍姍走向我,表情一轉溫柔變得即為冰冷,我步步後退,可後面已經無路可退。
他終於在我面前站定,我給自己壯膽怒吼道,「你又想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清晨!」
他聽到我的話,眼底划過一抹厭惡,咒我道:「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