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來者不善
東湖上這場殊死搏殺,勝負逆轉之迅猛,出人意料。
恰逢其會乘舟圍觀的遊客,平時在街上遇到賣把式的胸口碎大石,都會駐足叫好,極少有機會見識真正的武林高手過招。
只是他們尚來不及穩定心神,便見一艘青雀樓船從旁駛過,撲向已經殘破不堪的烏蓬船……
白浪分開,青雀艦首站著幾人,望向前方湖面上停住的烏蓬船。
「他還站著,看上去並未大礙。」
「硬撐罷了!」
「朱大人如何知道的?」
「我只是不懂武功,但略曉人心。」
張玉雙手握住盤龍拐杖,抵著甲板,似在欣賞戰利品,他仰頭望向逐漸迫近的陰影,近到可以看見那兩人的臉,也算半個熟人了。
「來者不善啊!」
船頭的青袍官員,垂手而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正是寧王府典史朱立本。
青雀樓船在湖面停穩當時,離烏蓬船只有兩丈距離,水珠飛濺到張玉略顯蒼白的臉上,他擦了下嘴角,將喉管中翻滾的鮮血強咽了下去。
「塞北明駝,真是名不虛傳。」
除了岳不群之外,木高峰是他交手過最強的敵人,武功還在韓重之上。
北冥神功煉成的真氣極為霸道,但若長久相持,仍舊難以敵過在後天境打磨十年的木高峰,對付這樣的高手,只能靠速戰速決,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將積攢的絕招底牌一一施展出來。
「只是這傷受的,實在不是時候!」
張玉自以為什麼都算到了,還是吃了一記『青龍銜月』,牽扯到幾處關竅大穴,平復之前,調動真氣都異常困難。
偏偏這個時候,碰上寧王的人馬。
暖陽和煦,湖風清揚,蒼鷹翔空,鯉魚躍波。
朱立本站在船頭,對下方拱手笑道:「齊先生,不,該稱張副堂主才對,數月不見,別來無恙啊!」
張玉眯著眼,問道:「我們認識嗎?」
「在下朱立本,忝為王府典史。」
「未曾聽說過啊。」
「無名小卒,不值一提,但我家殿下虛懷若谷,向來敬重江湖上的英豪,張先生京城之行,叛徒授首,在貴教內部聲名赫赫,我們出於對朋友的關心,稍加打聽一番,這不算難事。」
張玉望著高大的青雀樓船,甲板上若影若現的兵甲。
「朋友?朱典史今日前來,也是來關心朋友的嗎?」
血鶴北苑刺殺楊鳳鳴,乃是他在黑木崖總壇的成名之戰,假借風雷堂齊鷓鴣的名頭,去見寧王,借力剿滅百劍幫,只不過是權宜之計,事後寧府派人往平定州,確實不難打探出事情原委。
說到底,日月神教,並非鐵板一塊。
「當日在磨鐵谷,張先生不告而別,殿下引為憾事,聽說你到了江西境內,特命在下來請先生往百花洲一敘,正逢江南五月天,共品美酒,同賞杏花。」
張玉目光微凝,他若沒受傷,自信天下皆可去得,縱然對面是名重天下的權王,行止也存乎一心,只是眼下……勉強維持虎不倒架,真陷入寧王之手,老虎還能指望獵人的善意嗎?
他放聲笑道:「好啊!聽人說,沒喝過杏花樓的酒,枉到江南,我正想拜會寧王殿下。」
「不過,朱典史也看到了,地面不安寧,才教訓了個劫江老賊,滿身血污,殺氣未除,就怕衝撞了你家王爺,搞出什麼不愉快。」
「張某回客棧沐浴更衣一番,再親赴百花洲,如何?」
張玉邊盯著青雀樓船,忍住前胸劇痛,慢慢挪動身體,萬一事有不諧,只能冒險跳船逃遁。
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靠著北冥神功、綠玉扳指在湖底潛息半個時辰,也不成問題,偏偏這傷得不是地方,極大影響了他氣息通暢。
青雀樓船的艦首上,兩人對視一眼。
「朱大人所料不差,他不敢去杏花樓。」
那黑衣護衛,正是昌東劍客劉航,在張玉手中吃過兩次虧。
他興奮地盯著烏蓬船中的年輕男子,不是拜對方所賜,自己早就混上正兒八經的官身,手掌兵權,坐鎮軍營,哪用還當個聽吆喝的侍衛。
劉航:「當眾殺人,抗拒王令,就算殺了這魔教賊子,也算有理有據。」
朱立本是寧王身邊最重要的幕僚秘書,專司收集處理情報,對江湖上各門派的了解,所謀劃之深遠,非是挾私怨的劉航可以相比的。
「殿下有意拉攏任我行的舊部,張玉是東方不敗的心腹,趁他重傷抓回去,怎麼也是我們手中一張牌,如何使用,到時候再說。」
這就是江湖。
當其強盛時,舉目都是朋友。
當你虛弱時,山林中的虎豹豺狼都會想著撕下一塊肉。
「朱大人,遲則生變,直接動手吧。」
劉航看見了立功機會,出聲催促道。
朱立本微微點頭,朝後比了個手勢,船上頓時響起『怔怔』地敲金鐺聲,甲板上端著弓弩的紅襖甲士齊齊現身,兩百來人,點點寒芒,覆蓋下方的烏蓬船。
「寧王府就是這麼對待朋友的?」
張玉右手悄然攀上劍柄,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了。
烏蓬船離著青雀樓船才五六丈,那些弓弩占據高處,瞬息可至,就算潛入水中,湖面遼闊,張玉受了傷,定然無法潛回岸邊。
朱立本負手而立,輕笑道:「張先生,你也說了,地面不安寧,有這些王府護軍保護,再來十個劫江老賊,也不敢從水裡跳出來,殺人行兇了,你可以安心隨在下去杏花樓喝酒。」
事已至此,張玉別無選擇。
青雀樓船上,劉航故意命人垂下一隻原本用來裝菜的大籮筐,頗有些侮辱的意味。
張玉望著那數百點寒星,對準自己頭皮,不禁嘆了口氣,不入先天境,沒有先天罡氣護體,江湖高手,正面對上朝廷精兵的弓弩攢射、鐵騎衝殺,原本就支撐不了多久,何況自己還受了重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正當他準備暫時屈從,到了樓船上,再尋機劫持朱立本時,忽然聽見水面上傳來一陣悠揚幽曠的琴聲。
琴聲中似有江濤翻湧,氣勢磅礴間,帶著幾分逍遙天地之外的灑落。
「如此琴藝,倒有幾分曲師的意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