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青皮麻拐
「劉嬤嬤,生意蠻不錯的嘛。」
四名潑漢走到大樟樹下,掃了眼低頭吃糍粑的食客。
「肖老大,淨街費可交過了啊?」
劉嬤嬤站在火爐前,幾分緊張,幾分討好地看向為首那漢子。
疤臉漢子姓肖,綽號『青皮麻拐』,原本就是衡陽城裡有名的滾刀肉,靠著衙署里的關係,不知經何人牽線,在黑沙幫謀了個小頭目的職位。
「知道知道!還得交一次,以後都翻一番,每個月八百文。」
劉嬤嬤又氣又怕,握著木勺的手微微顫抖。
「每月四百文,好幾年的規矩了…說變就變…這…這是什麼道理?」
「沙大郎君的道理!」
肖仁貴笑著打斷她。
「有意見啊,自己去找郎君說道。」
「你們不是老街坊嗎?說不定他對劉嬤嬤另眼看待呢?」
提起沙大郎君,劉嬤嬤徹底沒了脾氣,那可是頭活獸。
六歲罵娘,十歲揍爹,狗從他家門前過,都得夾住尾巴小步快走,十四歲那年,因為賭博耍錢,將娘賣進窯子,活活打斷親爹的兩條腿,自此一戰成名。
同沙大郎君比起來,面前這隻青皮麻拐都顯得和藹可親。
「這就對了。」
肖仁貴笑著拎起那串麻繩串起的銅錢,放入小弟捧著的木匣內。
「早交晚交,早晚得交啊。」
那四名漢子抱著木匣,大笑著離開了,留下老婦人在原地唉聲嘆氣。
「背時砍腦殼的,這可怎麼活啊……」
張玉吃著碗中糍粑,對眼前發生這一幕,倒是見怪不怪了,日月神教在地方的堂口,也會收取保護費,但目標多為鏢局、商號、還有黑沙幫這樣的中小型幫派,只是瞧不上蚊子腿肉而已。
「老闆,結帳。」
他付了五個銅板的糍粑錢,往前走過十來步,兩輛寬大馬車從街上經過,隨行有十七八名黑衣大漢,騎馬挎刀,都是北人相貌,張玉正想著是哪一家江湖勢力,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響起。
「停下來!」
「站住,聾了嗎?」
「吆喝,這個岔腦殼,我看你能走哪裡去?」
除了杜小釵,張玉在衡陽府沒有認識的人,他初時不覺得是在喊自己,往前走了段路,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趕來,這才轉身看去。
原來是先前那四名黑沙幫漢子,從後面追了上來。
「你們找我?」
「老子不是找你,還能是誰?」
肖仁貴仰著頭,臉上那道疤從左額角,越過鼻樑,落到右邊耳根,尋常百姓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張臉,心中膽氣便弱了三分。
「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看起來像個篾片相公。」
幾人打量著年輕男子,長相文弱,身體籠罩在玄色長袍下,腰間隱隱藏著東西,後面還背著只沉甸甸的包袱,肖仁貴眼珠子轉動,像他這般的淨街虎,所收帳目要上繳幫中,只能靠著在街上敲詐過往客人潤潤口袋。
這活不簡單,需要眼力勁。
有錢、好欺負、外鄉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張玉看向這幾名潑漢,沒有計較他們的無禮,「諸位有何貴幹?」
「你是何方人士?」
肖仁貴望著比自己高出個腦袋的年輕男子,眉眼間儘是說不出的俊美秀氣,卻一幅面無表情,少不更事的樣子,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沒隨從跟著,大概是獨自出來遊歷的。
張玉道:「河北平定州。」
「外鄉人啊。」
肖仁貴笑著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遇上肥羊了,指著他背著的包裹問道:「裡面裝了什麼?」
張玉微微皺眉:「這與你何干?」
「與我何干?」
肖仁貴大笑一聲,揮了下手,三人立刻圍住年輕男子。
西風渡上常來往的人,甚少有機會能見到沙大郎君,卻都認識青皮麻拐,見此情景,心知大概是這外鄉來的年輕人露財,被黑沙幫盯上了宰肥羊。
張玉問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昨夜西風渡鬧盜賊,有人家失竊,丟失一大批金銀珠寶,老子覺著你形跡可疑,要查查你的包裹,上道的話,就別逼爺們動手!」
肖仁貴這套『宰肥羊』說辭,早就練得駕輕就熟,遇見識相的,這個時候便該掏出銀子擺平,自己也不會太過分,畢竟西風渡是沙大郎君的地盤,還得長久經營下去。
「你是來要錢的?」
肖仁貴看著自己的幾名同伴,笑道:「看來也不算笨嘛,何必說出來呢。」
張玉從衣袖中取出五兩銀子,遞了過去,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初到衡陽府,人生地不熟,不清楚對方來路,他沒必要為了幾兩碎銀,憑白鬧出風波來。
「些許贄儀,不成敬意。」
四人見了五兩銀子,立刻雙目泛光,他沒料到,對方如此爽快,出手如此大方,往常宰肥羊,幾百個銅板,也不嫌少,有個兩三兩碎銀,已經是難得的豐日了。
畢竟這是在沙大郎君的地盤,私下干自己的買賣,事情不好鬧得太大。
肖仁貴伸手接過銀錠,狠狠摸了兩下,他突然看向面前的年輕男子背著的包裹,心中生出難以抑制的貪念。
「隨便出手,就這麼多,那他背著的包袱里……該有多少銀子啊!」
青皮麻拐,在衡陽土話里,是一種肉不多,叫聲洪亮,極擅長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的蛤蟆,摸起來滑不留手,看見真正的強敵,立刻變得極為膽小。
兩輛馬車停在長街北頭,一男一女從車上下來,坐在茶棚中,隔著幾十步,瞧這齣碰巧遇上的好戲,那些黑衣漢子,灑落在周圍,看起來便十分的不好惹。
姑娘也是標準的北人長相,身量七尺,雙目有神,腰間掛著一柄單刃環首刀,容貌雖不十分艷麗,卻氣質颯爽、沉穩從容。
坐著旁邊的男子,見她盯著正被為難的玄袍年輕人看,眼神有些不同尋常,心中頓時吃味。
他輕輕搖頭,笑道:「骨頭這麼軟啊,白面書生,弱不禁風,連幾個地痞流氓都對付不來,最頂不得事了。」
「不是。」
那姑娘輕聲道。
男子皺眉問道:「什麼不是?」
「他不是白面書生。」
他見姑娘還是盯著那人看,心中不快。
「那是什麼?」
姑娘收回目光,輕輕一笑。
「淫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