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東方姑娘
「韓公子發話了,便再辛苦師弟一遭,記得與他好聲好氣地商量,青城派,乃是名門正宗,一向講究公平公正,可不能像魔教賊子那般仗勢欺人。」
「大師兄放心,我別的不會,最擅講理!」
洪人雄笑著點頭,轉身一腳踹開『玉叄號』的門,走了進去。
片刻之後。
「嘭!」
裡面傳出一下震響,幾聲悶哼。
白袍公子看向侯人英,有些擔憂。
「韓公子放心,他下手有分寸,不會鬧出人命的。」
白袍公子低聲道:「那就好,本…本公子這趟出蜀,只是微服私行,不好驚動湖南這邊官員的,朝廷那些御史,閒得沒事,專門以打擊宗親賣直沽名。」
侯人英點頭道:「在下明白!」
白袍公子笑道:「那就多謝侯少俠了,余道長德高望重,貴派襄助巴蜀地方,功勞甚大啊。」
兩人正說著客套話,又聽見幾聲慘叫。
「師弟實在太粗……」
侯人英的話才出口,卻戛然而止。
雅間裡倒著飛出一道身影,他移動腳步,同時拉開白袍公子,那人砸在後面的廂壁上,是青城派弟子洪人雄,短短几息,被打得遍體鱗傷,臉腫得像個豬頭。
「大…大師兄,裡面……」
洪人雄話未說完,一人從房內現身,他頓時露出驚恐之色。
「是他!」
侯人英看向玄袍男子,目光微冷。
「張鯉魚,福威鏢局客卿。」
江海龍神會當夜,他在林家彩船上見過此人,他與福威鏢局過從甚密,之後卻突然消失,青城派拷問林震南,只是知曉了張鯉魚這個名字。
「張鯉魚!你在白棠鎮打傷了賈師弟,竟然還敢現身?」
侯人英在正教江湖年輕一代中,堪稱翹楚,除了不敵華山派的令狐沖,同輩之中,還沒有他放在眼裡的人物。
洪人雄雖然在四秀中位列第二,但武功與大師兄還是相去甚遠。
『玉叄號』外的響聲,已經驚動其他雅間,不少人探出頭來,看向這邊,有幾位常客眼中透著好奇,挺長時間沒人來群玉院鬧事了。
張玉慢步走了出來,在門檻前站定,輕笑道:「再怎麼說,青城山也算道家福地,如何盡出些欺男霸女、燒殺劫掠的強盜匪徒?哼,難怪有人罵,你們青城四秀,都是……衣冠禽獸。」
青城四秀,是青城派在江湖上好不容易打響的招牌,侯人英身為大師兄,四秀之首,這個名號關於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也關乎他在松風觀的地位,豈容他人侮辱!
侯人英大怒:「你說什麼?」
「你聾?」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侯人英右手正要攀上劍柄,那道身影瞬息而至,抬掌按回了抽出半截的劍柄,侯人英驚駭之間,對方另一手已經鎖住自己命門。
「試我的斤兩,憑你也配!」
張玉輕笑一聲,出指如飛,點了他周身幾處大穴,封住真氣。
「他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我連一招也接不了?」
侯人英心神震駭,他見張鯉魚相貌年輕,雖然勝過洪人雄,想必武功高出得也有限,自己未必就不如他,豈料才打了個照面,就已無還手之力。
張玉探出右手五指,抓住侯人英胸膛,將其提了起來,自從玄奇劍匣伴身後,氣力被磨礪得大有長進,兩百斤不到,輕鬆拿捏,他笑著看向驚恐的侯人英。
「聽說你師父余滄海,武功高強,威震四川,還要勝過祖師長青子,同樣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張某倒是很想會會他!」
「你…你要干甚?」
「送你回家。」
張玉笑著飛出一腳……
堂下這邊,高台上歌舞不休。
打架而已,青樓勾欄之所,爭風吃醋之地,不打是怪事,越打越紅火,當然前提是,最後樓中主人能鎮得住場面。
客人也聽見樓上動靜,有心瞧熱鬧,紛紛望著樓梯口。
「門神,你沒事吧?」
黑衣小廝已經被攙扶起來,站在櫃檯前擦拭嘴角血跡,臉上無悲無喜。
「幾位武師呢?」
「康媽媽說,今夜之事,樓中不管,不出人命,就任由他們打去,你太衝動了。」
黑衣小廝看向傳話的小龜奴,是康媽媽身邊得用的人之一。
「小寶子,你知道我入群玉院,是為什麼的!」
小龜奴搖了搖脖子,低聲道:「知道,知道,東方姑娘嘛,你本是長沙府最大武館的少館主,舅爺還是掌兵將軍,前程遠大,只因半年前,見了東方姑娘一面,自此就丟了魂魄,甘為護花使者,在群玉院中當護衛,別人還以為你是康媽媽的門神,其實你是東方姑娘的門神,我說的對不對?」
黑衣小廝不顧臉上的疼痛,咧嘴一笑:「康媽媽告訴你的?」
小寶子點頭。
黑衣小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問道:「小寶子你說,這些事,東方姑娘她會知道嗎?」
小寶子搖頭。
黑衣小廝急了,「你怎麼知道,東方姑娘不知道?」
小寶子笑道:「那你怎麼知道,東方姑娘會知道呢。」
「我我…,也許她知道呢?上次她還對我笑呢。」
「多久了?」
「三……三個月前。」
「那就是了。」
小寶子才十三歲,自幼在群玉院長大,慣看風月,飽飲冷暖,他坐在櫃檯上,搖了搖頭,同情地看向黑衣小廝,一幅兄弟你沒希望了的表情。
「唉~」
黑衣小廝很惆悵地嘆了口氣,臉上痛,心中更痛。
此刻,應該有酒。
小寶子攏過他肩膀,問道:「門神,你就沒想過,東方姑娘為何要入群玉院嗎?」
「肯定是遭逢變故,家道中落,不得已淪落風塵,暫時棲身群玉院,鳳凰落於荊棘,只是暫時沒有梧桐可依,至少……她沒發現身邊還有一顆楠樹。」
小寶子笑道:「你在說自己嗎?」
黑衣小廝有些不自信,東方姑娘是鳳凰,他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配得上鳳凰的梧桐楠木,他連方才那個無禮之徒,都攔不下,白擔了門神的稱呼。
「唉,我在樓中許多年,還未見過這樣的花魁,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卻整日閉門不出,康媽媽一點也不怪罪,東方姑娘每次主動要出來露面,康媽媽反而如臨大敵,恨不得關掉群玉院,不做生意了,就像今夜……」
黑衣小廝皺眉道:「小寶子,你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我是說,東方姑娘是鳳凰,只怕想飛,就能飛走,這座群玉院可攔不住她。」
「那是自然,只要東方姑娘點頭,願意為她贖身的,能從群玉院排到南嶽大廟。」
這個痴情的傻哥哥,一點也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寶子也不再多說,見樓上有打鬥聲傳來,很快又結束了,緊接著一人屁股朝後,飛了下來,落在樓梯口。
這下摔得極重,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是方才那伙人里的。」
「嘿嘿,看樣子踢鐵板上了。」
堂上客人,皆是幸災樂禍。
「坐二樓的,非富即貴,身邊能沒帶幾個高手護衛?」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人以同樣的姿勢,被踢了下來。
第三個。
第四個是擊敗黑衣小廝的漢子。
……
最後拋下來的,是那個白袍公子,嘴裡還嚷嚷著什麼,聽不太清。
張玉緩緩走到樓梯口,看了眼下方青城派眾人,眼神藏著冰寒。
「余滄海縱徒行兇,我今日出手,替他管教青城四獸,有不服的,我張鯉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讓余滄海找我便是!」
群玉樓中的客人,不乏白日在劉府赴宴的江湖豪客,原本還沒認出此人,見他說出『張鯉魚』三個字,頓時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畫像上那位,救了恆山派小尼姑的人。
「原來他就是張鯉魚?」
「武功果然不凡,連青城四秀,都不是他一合之敵,看來打贏田伯光,也不是小尼姑虛言了。」
「青城派的人,還真是蛇鼠一窩,張鯉魚說的對,該叫他們衣冠禽獸,不對,是青城四獸……」
「青城四獸,哈哈哈……」
侯人英又氣又恨,卻無可奈何,只能灰溜溜地出了群玉院。
在江湖上,要想成就好的名聲很難,有時連『說書人』也未必能做到,畢竟千千萬萬的底層江湖漢子,他們只是沒文化,又不是蠢。
故事聽多了,也不禁生出疑問。
那些大俠誅殺土匪、拯救弱小、拾金不昧、仗義疏財時,莫非都有個人站在身邊,拿著小本本記下細節,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露出什麼表情,再散到江湖上,廣為傳播。
大俠總不可能自己幹這種事吧?
張玉轉身離開,回到雅間,沒有理會綠衫婢女的驚訝,繼續在官帽椅上坐下,撿起雅興,獨飲獨酌,透過珠簾,可見高台上的曲目已經換了再換,群玉院中的人卻越來越多。
只因有傳聞說,今夜東方姑娘將會露面。
「東方姑娘?」
綠衫婢女看著玄袍男子,俊美清秀的面龐,想起方才他像拎小雞般,一口氣不喘,把七八名大漢,扔出三四丈遠,摔下樓去,聯想起自己閒來無事看過的那些志怪小說,心中暗道,這人莫非也是山中猛獸,只是披了張好看的人皮?
她努力穩住心神,到桌前斟酒,小心翼翼地問道。
「客人,也是為東方姑娘而來嗎?」
張玉已經喝了十幾杯。
「東方姑娘,江湖上叫這個姓的可不多啊,她是群玉院的花魁嗎?」
「是啊,東方姑娘還是眾花魁之首,風華絕代,艷壓群芳,世上沒有那個男子,見了東方姑娘一面,當天就能走出群玉院的,客人上樓時,可見過那個黑衣小廝,守了半年,便是這樣的痴情種子。」
張玉輕笑一聲。
綠衫婢女問道:「客人不信?」
張玉搖頭道:「世上真有這般漂亮的女子,那不成仙了?」
綠衫婢女忙點頭道:「東方姑娘論及相貌,比起仙子,卻也不遑多讓了。」
「你總說東方姑娘,莫非這位花魁,就只有姓,沒有名兒?」
綠衫婢女想了想,還真是這樣。
「反正自半年前,她來樓中時,就不知道名字,後來聽見康媽媽稱呼她東方姑娘,群玉院的人,也就跟著這樣喊了。」
張玉仰頭,飲盡杯中酒。
喝酒,喝的不止在酒,而是一種情緒。
只是有時喝再多,也找不回最初那種感覺。
「原來是這樣。」
綠衫婢女見酒杯空了,連忙滿上,邊問道:「客人是第一次來群玉院吧?」
張玉點頭。
綠衫婢女輕笑道:「那客人真是好運道,今夜東方姑娘將會現身,你可以一睹芳容了,上次東方姑娘現身,還是三個月前呢。」
她這邊話音方落,樓間忽然爆發出歡呼,幾乎要把群玉院掀翻過來。
群玉樓有五重,穹頂裝飾著許多彩帶。
一道紅綾從空中降落,如同天上虹橋,搭在了高台上。
「東方姑娘,東方姑娘……」
身影出現之時,聲音戛然而止。
穿著大紅衣袍的女子,挽著紅綾,似乎是從天上緩緩臨世。
二樓雅間,十八張珠簾,齊齊升起。
女子獨立高台,鳳目高挑,朱唇淺笑,相貌絕美猶如神仙,氣質高貴更勝帝姬,這種美,已經超越了男女界限,種屬之別,仿佛可以讓時間停止,空氣凝固,活人窒息。
果然。
有幾個承受能力弱的,當場抽了過去,暈倒在地,無人在意。
紅裙女子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站在台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
她也環顧所有人,目光所及,又抽過去幾個。
「咚!」
張玉手中酒杯落地,眼神中滿是震驚。
「怎麼可能,怎麼會…」
綠衫婢女見他這番作態,一點兒也不驚訝,這還算有出息的,三個月前那次,二樓雅間有個花甲老者,聽說還是長沙府的大儒,師從心學大家,也許身體原本就不好,見了東方姑娘,一激動,當場人就不行了。
她幽幽地看向簾外,東方姑娘之美,就連身為女子的自己,也忍不住心生覬覦,更何況是男子了。
張玉腦海中,卻只有一個疑問。
「這位群玉院的東方姑娘,為何與藍兄如此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