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宇覺得完全沒必要,因為他和父親,本就相互看不上的狀態。
他看蘇父,覺得太窩囊,而蘇父看他,覺得離經叛道,雖然有些錢財,但為人太過自我,不顧親情,有失家風。
用朱元璋的話講就是,此子不類我。
甭管是皇帝選太子,還是普通家庭看自己喜愛的孩子,你會發現一個問題,都喜歡跟自己很像的娃,你越是像父母,他們越喜歡,越疼愛。
蘇宇大伯就是因為平時少言寡語,表面上不爭不搶,很像蘇宇爺爺,又是長子,這才獨得恩寵,而蘇父其實也一樣兒子能理解他,當然也喜歡顧念親情,顧全大局的孩子了。
而很顯然,蘇宇並不像他,反而做出的事情,都是離經叛道的,您要問什麼是離經叛道?就說蘇宇,又不是黑戶,不好好種地,反而去打獵,這可是玩命的活,他偏偏就喜歡。
老想著靠投機發家致富,這不是離經叛道是什麼?用老一輩的眼光看,就該踏踏實實種地,蓋一個小院,娶一個媳婦,養一條傻狗,這才是人生。
你打獵,總有打不動的時候吧?不保險啊。
其實這就跟八九十年代,很多人放棄鐵飯碗下海經商一個道理,當然是被人稱之為離經叛道,不務正業。
許多做小買賣的,比如去菜市場賣肉,賣菜的,都被家裡人罵,說是下九流,不務正業,不如去工廠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那時候工廠招工已經改制,即便是農村戶口,也可以加入,所以正兒八經的去找個鐵飯碗,對於老一輩來說是一種執念。
因為農民非城市戶口,是很難進廠打工的,既然國家放開了這條政策了,這不是機會嗎?能吃上鐵飯碗了,你幹嘛不去?還要去做小買賣?不是不務正業是什麼?
他們那個時代,想吃上計劃糧,求還求不來呢,不過這項規定要到1984年後才會允許農業戶口人員進廠參加工作。
所以你說老一輩錯了嗎?也沒錯,在他們看來,這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當年他們想找一份進廠的工作,需要花天價,五百元,你都未必能找到一份進廠的名額。
如今可以通過正常渠道進入,吃上鐵飯碗,確實是千載難逢,只是時代近遷,此一時彼一時了,真要是種地能發家致富,老百姓種地都沒機會。
輪到你進廠了,也就可見,已經不熱門了,那些看明白的人提前下海,都發家了。
但老一輩只是求安穩,也並沒有什麼錯,不過是眼光看不了那麼遠罷了。
程然,蘇父想的那樣,蘇宇不可能打一輩子獵,但也沒必要打一輩子獵啊。
任何崗位,商業,職務,都只是你晉升的階梯,你需要居安思危,不斷提高自己,從而往上爬才行啊。
打獵賺錢,是蘇宇在這個時代,唯一靠譜能賺到錢的,也是他快速積累資金的一個過程,沒必要干一輩子,何況即便他想,國家也不允許啊,1996年全年禁槍,蘇宇還能打二十年呢,人生有幾個二十年?
何況即便不打獵,總有了資金,還怕跟不上時代的大車嗎?他肯定能吃上第一波紅利,但你如果沒有錢,你什麼都做不了。
「怎麼了蘇宇?讓你給你爹倒酒,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了?」
蘇宇思緒亂飛,想了很多,這一晃神,母親不樂意了。
她組織這場家宴,目的不就是這件事嗎?給蘇父一個台階,不至於讓他在孩子們面前抬不起頭,畢竟前幾天那件事,他也不知情,他又不懂中醫,怎麼可能知道薏米對孕婦有害?
蘇宇從李友才那裡借來許多本醫書看,這事全家是知道的,畢竟看醫書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何況蘇宇給出理由也充分,他經常進山,別遇到了大藥而不認識,錯過財富。
這獵戶和採藥人是不分家的,就像是文體不分家,採藥人和獵戶同樣如此。
因為你打獵就需要進山,進山就容易遇到大藥,順手的事,句句在理,所以家裡人知道他看過許多醫書,他能認出薏米,甚至能講出它的功效,劉玉芝並不懷疑。
但普通人哪裡知道去?也只有活了七八十年的老怪物,經歷的多啦,可能聽過類似的案例,或者事情,知道一些偏方,也不足為奇。
劉玉芝不知道,那麼蘇父肯定也不知道,加上劉玉芝對自己男人還算了解,當然清楚,蘇父不是那種陰險,表里不一的人,你讓他暗害自己,他肯定緊張,哪裡會表現得那麼興致勃勃,還覺得老娘是服軟了想緩和關係?
這分明是利用了他兒子的信任,想暗害她,她雖然也很氣憤,但這件事法律都管不了,她就更沒招了,大不了以後儘量避著點老太婆難不成真的要不死不休?
她願意,估計她男人也不願意啊,這事荒唐,可偷偷給兒媳婦打胎的,在光頭時代,並不是新鮮事,不一樣活的好好的?
你還能怎麼辦?時代啊,這可不是二十世紀後,頂多婆媳不合,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但你還真拿她沒辦法。
所以她覺得,不能因為老太太的過錯,讓家裡人生嫌隙,那樣太不值得。
父不父,子不子,像什麼樣子?
劉玉芝從小對幾個兒子的教育就是要給予蘇父基本的尊重,好歹那是他們父親,他即便沒養你,好歹流的是他的血吧?
劉玉芝還是比較傳統的教育方式,不過符合她的人設,畢竟不同時代,誕生不同風格,人是有局限性的,時代的局限性。
你即便再跳脫,也很難跳脫出時代的框架,在古代,次子就是沒有資格繼承家業,那你再努力也白搭,一生下來就註定了。
眾人的共識很難因為一個人而改變,不是說你講道理就能說通的,這是時代的框架,不是講道理。
就說劉玉芝險些被迫流產這事,要是二十世紀,那老太太這會估計還在拘留所呢,可這個時代,她就只能不了了之,強行追究,只會弄得家不像家,沒一點用處。
但凡換個身份,那都好說,可偏偏,對方是她婆婆,讓她有氣無處撒。
言歸正傳,聽到劉玉芝的訓斥,蘇宇緩過神來,加上旁邊蘇勝碰了他一下,蘇宇這才警醒。
雖不情願,但知道母親主意已定,他無法更改,不答應肯定免不了一番說教。
不情不願的蘇宇只好起身,拿起酒盅,給蘇父斟酒。
「爹,您的酒。」
蘇宇斟滿,端給蘇父,劉玉芝就是這點好,甭管什麼事,事後她都能冷靜的衡量利弊,做出選擇,不會讓蘇父臉面掉在地上。
而蘇父常年如此,早已習慣,臉皮厚就是他在家生存的保障,否則任誰吃了二十年白食不給家裡拿一分錢,也會覺得慚愧。
可蘇父做到了,當然了,蘇父也不是毫無優點,首先家裡的事情,劉玉芝做出決定,他很少反駁,否則出現一個不成事還愛瞎指揮的父親,這個家當場就得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