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2章 1154.特殊
「在下畢竟只是安藤守就大人的女婿。」
在進城之後，朝著天守閣走的這段路上，竹中重治語氣中帶著抱歉。
「事關整個岩村城的戶籍記錄，這肯定不會因為我的一面之詞，安藤守就大人就會直接拿出來。」
「但我會為二位居中調和。可說實話，剛才我也是聽得雲裡霧裡，希望二位能在之後，詳細闡明情況。如果真的十分危急，在下也會努力說服安藤守就大人。」
貴族之間的婚姻，政治同盟和利益同盟的考量遠多於感情。
事關整個城池的關鍵記錄，別說他只是個女婿，就是親兒子想要插手，安藤守就都會陡然警覺起來。
「這就足夠了。」藍恩真心的朝著年輕武士點頭，「十分感謝，竹中重治大人。」
「不，您客氣了。」身為被感謝的一方，竹中重治反倒是微微鞠躬致意，讓藍恩還挺不自在，「如果不介意的話，叫我半兵衛就好。不用那么正式。」
草鞋在土地上留下摩擦的沙沙聲，年輕武士牽著的馬匹正用鼻孔喘氣。
而三人已經來到了天守閣前。
不出藍恩之前所預料的那樣，今天白天還跟他儘量保持距離、避免接觸的安藤守就，現在直接站在了天守閣的台階之上。
臉上那副驚喜又歡迎的表情，就像是他已經想好好招待藍恩很久，卻一直沒有機會似的。
這表情中的『驚』和『喜』都是真的。
岩村城的城主有些驚訝於自己青睞的女婿，怎麼就已經跟想要摸清底細的人混在一起了。
但是當竹中半兵衛抬起頭，朝著台階之上的他微微點頭時，他也就不再糾結了。
自己女婿的智力，他可是感觸頗深，並且為人也可靠溫和，安藤守就可以說十分器重這位女婿。
不然也不會在眼下，城池裡出現了摸不准背景的貴人之後，第一反應是去請來他，給自己商量。
「近日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沒等藍恩他們在台階上走到半路，原本站在上面的安藤守就就已經快步下來，並且以主人的姿態，引領著眾人向著天守閣里走去。
「鄙人最近忙於軍務，因為近幾天正好有一批從踏鞴山來的兵器甲具要入庫，怠慢了客人，實在是不該。」
安藤守就熱情洋溢的如此說著，而藍恩也沒有絲毫戳破的意思，微笑點頭，好像就這麼信了。
「就今晚！」安藤守就的語氣斬釘截鐵、熱情幾乎要從言語裡溢出來，「正巧，鄙人的女婿也來前來看望，我想正該是時候正式的歡迎一下了。」
藍恩早就料到有這一遭，而無明也因為之前藍恩的提醒，而只是驚異的看了看獵魔人，隨後也就默不作聲的接受了。
安藤守就招手，讓自己身邊的小姓上前，領著客人去沐浴，然後張羅宴席。
而他則將同樣從外面來的女婿拽在身邊，儼然是讓竹中半兵衛的身份從『客人』轉變到了『幫忙接風的主家』。
他倒不是真指望竹中半兵衛能幫忙張羅宴席，他也不需要。
他只是借著這一手安排，想提前跟自己的女婿通個氣。
竹中半兵衛脫掉身上趕路的蓑衣和帶面簾的斗笠，交給身邊的小姓，腳步不停的跟在自己岳父身後，直到走進了一間小茶室。
此時茶道雖然還沒有因為織田信長推崇茶器而驟然興起，成為一種政治象徵。
但是茶室本身因為其狹小私密的特點，還有清雅、能令人沉心靜氣思考的氣質，已經成為了許多人真正商量事情、思考對策的地點。
其地位大致相當於中國古代的書房。
所謂『品茶』，本質上其實是小範圍的私密會議。
安藤守就的茶室，同樣做的十分逼仄，並排站三個人都得肩貼肩才能擠下的寬度，盤腿坐下能容納四個人的長度。
這種狹小，正是日本茶室的特點之一。
「怎麼樣？」
等竹中半兵衛剛跟著自己前後腳的進入茶室，轉身輕輕拉上茶室的窄門，安藤守就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起來。
老丈人隨性的盤腿坐著，竹中半兵衛則保持著規矩的跪坐姿態。
「父親大人，我也只跟那兩位在進城的路上碰見，完全沒有接觸多長時間啊。」
「別糊弄我，半兵衛！」安藤守就吹鬍子瞪眼，「這天下間，我比誰都清楚你的智慧與本事，常人朝夕相處幾年都看不透一個人是正常的，但在你身上就不正常。」
「你一定已經了解他們了吧？來，跟我說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岩村城的城主對於自己女婿的答案望眼欲穿。
可是竹中半兵衛嘴角溫和的笑容卻淡了一些，並且嚴肅的搖頭。
「請別再說這麼誇張的話了，父親大人。」
「我只能說，隱約有了點了解，可是距離看透？那太遠了。」
而聽到自己女婿如此認真的對自己所說的話之後。
安藤守就的表情先是驚訝、不信，然後是瞪大眼睛的沉思。
他原本在盤腿坐下時，期待的前傾的身體，也在神態的變化下向後坐實了。
「真的.看不透？」他還是不太敢相信的樣子，同時那雙眼睛隱晦而小心的，往自己女婿的肩膀後面瞟，「即使是請你的老師看，也看不透？」
而在常人無法看清的層面，竹中半兵衛的守護靈已經顯形，並且飄在了他的身前。
老學究似的長鬍子山羊背著手，佝僂著腰，悠然的飄到安藤守就眼前，搖頭嘆氣的樣子。
「真是朽木不可雕啊。」
守護靈對自己的寄宿之人說著。
「老夫又不是什麼全知全能的誇張玩意兒，哪有他臆想的那麼神啊。」
這隻守護靈的聲音很符合它的外形，老邁卻條理清晰，還帶著點山羊『咩咩』叫的顫音。
「老師」竹中半兵衛不太好意思的叫了自己的守護靈一聲。
他將寄宿於自己身上的守護靈視作老師。
竹中氏即使在美濃國內都不算什麼很厲害的豪族，按理來說應該是出不了他這種智慧人物的。
因為智慧需要開發、需要呵護，而能開發、呵護智慧的，則是知識與訓練。
竹中氏本來沒有這個積累，而就在竹中半兵衛已經看完了家族中為數不多的藏書時，是他的守護靈在某天突然出現。
教導他、開闊他的眼界。
這是貨真價實的師父。
而眼下，安藤守就又是他不折不扣的岳父。
雖然岳父看不見也聽不見自己的老師在吐槽他，可是竹中半兵衛自己的道德和倫理觀的約束，還是讓他感覺被夾在了兩個長輩之間，十分為難。
只能懇求自己的老師不要再說。
安藤守就一看自己的女婿開始對著茶室中某片虛空開始說話，立刻就坐得端正了許多，同時臉上也莊嚴肅穆起來。
雖然他看不見也聽不見，但是他心裡清楚——這間狹小的茶室，此時已然有神佛蒞臨！
如果當時不是他偶然得到過一張能暫時打開【陰陽眼】的符咒，他可沒本事挑出此等人物，來當自己的女婿啊！
「嘛，半兵衛。你岳父這榆木腦袋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算了算了。」
老學究晃了晃脖子，那纏著金飾的山羊角隨之晃動。
「萬分感謝。」竹中半兵衛為自己老師的嘴下留德長出一口氣。
但隨即，年輕的武士疑惑的向自己的守護靈請教。
「老師，雖然以我的相人之術看藍恩閣下，只覺得深邃不見根底，但您說實話，當時您在我肩上顯形，並不只是因為響應那位【八百波姬】的力量吧？」
竹中半兵衛因為守護靈的關係，他所能達到的閱讀量在這個時代簡直堪稱驚為天人。自然也包括了各類妖怪與神佛圖說。
他在無明身上的守護靈現身的瞬間，就已經大致確認了這位守護靈的身份。
「當然。」老學究山羊帶著獨特的顫音說著，還背著手又飄到自己學生面前。「【八百波姬】雖然不凡，但是老夫也見過它不止一次的寄宿在人類身上了。」
「可是那個男人.如果還能稱他為『人』的話。」
說到這裡，老學究山羊原本因為弓著背而低下的羊頭微微抬起。
小圓眼鏡之後的『一字瞳』，分外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學生。
「你沒察覺到，他也在被附身的過程中嗎？」
「.？！」
無言之中，只有竹中半兵衛驚愕的表情表達出了他此時的心緒。
附身過程中？守護靈的附身不是一瞬間的事情嗎？
只不過大多數被附身者都是慢慢發現自己身上寄宿了守護靈，因此才有了『這是個持續過程』的錯覺。
這是竹中半兵衛的老師教給他的知識。
而現在，他的老師竟然又提出了另一種說法？
「老夫在這事上可沒有說錯，他只是個特例罷了。」
面對驚訝的學生，老學究山羊搖頭晃腦的說著。
「那人很特殊非常特殊。不管是他本身，還是那將要寄宿在他身上的守護靈，亦或是附身的方式。」
「說實話，老夫都難以想像，竟然真的有人會被祂附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