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爾蒙大陸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人的生命在這裡並不珍貴,刀劍是所有人出行的必需品。
長街集市當然有武器鋪,賣的是隨處可見的便宜貨。
韓索洛彈出蛛絲,穿入窗戶,再卷回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柄單手劍。
他沒有絲毫猶豫,只一個閃身就出現在福克斯面前,還塗著保養用油脂的劍刃當頭落下,黑雲壓頂,幾如天崩。
那力量太過恐怖。
福克斯勉強招架,劍刃上傳來的衝擊力讓他懷疑人生,這他媽是劍能斬出的動靜?
他曾經用長劍硬扛重錘,也架過長柄雙面斧,那兩次帶給手臂的負擔,沒有剛剛來得大!
絲毫沒有喘息的空間。
第二劍、第三劍接踵而至,韓索洛的攻勢宛如潮汐,一浪蓋過一浪,福克斯屏氣提勁,又招架兩次。
臂骨不可遏制的顫抖,肌肉已經無法發力。
福克斯垂眉看去,虎口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他的對手莫名打通任督二脈,戰鬥力提升了不止一點半點。
韓索洛本就擁有超絕的技藝,他的劍術世所罕見。
這種人,無法用常理揣度。
普通人強一點,那麼只是強了一點。甚至,他可能無法在實戰中表現的比先前更好,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優勢,也不懂得如何高效的進攻。
而韓索洛這種人,是另一個極端。
他……太懂戰鬥了。
只要占據一點優勢,他就能將優勢轉化為勝勢;
只要敵人有一點失誤,他就將窮追猛打,無限放大破綻,讓對方受到比想像中更酷烈的懲罰,乃至於,死亡。
福克斯已經發現。
韓索洛的攻擊越來越直接,越來越露骨。
在血鳴劍斷裂之前,假動作、心理戰,牽制和引導,他更頻繁的運動他的腳,而不是他的手。
但是現在……
他幾乎放棄了一切掩飾。直率,兇殘,暴戾,嚴酷。
他的「打法」,他的「風格」,傳達著他的意志和鄙夷。
福克斯仿佛聽到了他毫不留情的宣告:
「福克斯,你太弱了」!
讓福克斯絕望的是,他沒法反駁。韓索洛的攻擊宛如潑墨,遮天蔽日,令人窒息。
但他不會束手就擒。
家破人亡,弒母殺親,逃亡三萬里。
飲冰吞雪嘗盡苦難之後,換來一個客死他鄉的結局?這種事,不論是誰都無法接受。
只能用那個了——
生命鍊金術。
飽含魔力的人血,混入普通的刺青顏料中,在人身上繪製特定的符文,就能讓自己的戰鬥力倍增。
哪怕是一個未曾受過訓練的普通人,在生命鍊金術的加持下,也能擊敗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代價,僅僅只是自己的壽命而已。
獲取簡單,見效極快,威力巨大,只有擁有相關知識,誰都可以輕易復刻。
這是走投無路者的尊嚴一擊,是一無所有者的殊死一搏,越是貧苦的人,越容易接納這種技術。
甚至可以說……他們渴求。
正因為如此,歷朝歷代,生命鍊金術都是絕對的禁忌。
但它屢禁不絕,總有人將技術保留、傳播,澤爾蒙大陸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人的生命在這裡並不珍貴。
「滾開!」
福克斯在不恰當的時機猛地揮劍,黑紅色的劍氣掀開街上青石板,斬向韓索洛的胸膛。
韓索洛一個矮身閃過,手上劍刃往前一遞,刺向福克斯的左大腿。
「崩!」
劍刃損毀。
暗紅色的「氣」在福克斯的體表劇烈流動,宛如一套全身鎧甲,將他籠罩。
單手劍刺在上面,當即被絞成鐵屑。
鮮紅的符文蠕蟲般爬滿全身,詭異的紋路蔓延,覆蓋他的面龐,生命力鍊金術已經發動。
在某個時刻,生命力的壓榨到了臨界值,猛地爆發開來。
強勁的衝擊波掃蕩,將韓索洛推到五米開外,他看著福克斯,並不驚訝:「……生命鍊金術?」
「哇!」
福克斯偏頭,吐出一大口血。
他用手背擦掉血跡,赤紅色的雙目緊盯著韓索洛:「該結束了。」
真是……難纏。
韓索洛看著眼前對手,實在是沒有想到,一個從未在遊戲裡見過的角色,竟然如此的棘手!
他再一次拔出時序之刃,反握著,抵在自己胸口上:「該結束了,我同意。」
將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隨後,往右一划。
福克斯透支著生命,劇烈的痛楚從靈魂深處迸發,拷問他的意志。
他已經無法進行深度思考,痛苦讓他喪失一切冷靜一切耐心,他只想要痛毆、肢解、殘殺,或者其他類似的,宣洩暴力的行徑。
但眼前這一幕,讓他克制住了進攻的欲望。
韓索洛,自殺了!
他將劍插入自己的胸膛,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短劍確確實實的插進了身體,可是韓索洛臉上沒有半分痛苦之色,生命力也沒有流逝的痕跡。
相反。
一股神秘的力量爆發,不斷的膨脹、持續的增強,莫名的靈壓籠罩,福克斯心頭湧現出強烈的不安。
他認為他現在應該立刻發動攻擊,不能再等待了,生命鍊金術倍化他的力量,卻也在燃燒他的壽命,多持續一秒或許就要少活一年,代價極其沉重。
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有種感覺。
現在的他……
仍然不是韓索洛的對手!
「呵。」
用極致的殺意壓制內心的膽怯,福克斯一聲冷笑,嘲笑自己的怯弱。他準備搏命。
只是在那瞬間,韓索洛從視野中消失。
一把斷劍透體而過,有人背後偷襲,扎穿了自己的身體。
「死!」
福克斯反手一劍,生命鍊金術的副作用之一就是無法感知疼痛,身體永遠亢奮,只要不是頭顱被斬掉,都能繼續戰鬥。
身後沒有人影,他的反撲落空。
第二把斷劍再度刺來,仍然是從背後發起的攻擊。
福克斯只覺得煩躁,他怒吼一聲,回身又是一斬!
依然,沒有人影。
簡直……如同戲耍。背心插著兩把劍,折斷的劍刃從胸膛刺出,一把是尋常的單手劍,一把是血鳴劍,福克斯手握長劍,茫然四顧,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是韓索洛傷的他嗎?
誰在背後?
一劍穿心,一劍過肺,鍊金術結束之時,就是他的滅亡之刻。
過熱的大腦,冷了下來。
福克斯悽然一笑,只覺得滑稽,生命鍊金術,他最後的、引以為傲的王牌,本以為能夠克敵制勝,結果連韓索洛的衣角都摸不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
無法理解,不能想像,在他的認知之外。
「唔……」
福克斯又吐出幾口血來,目光看向街邊一家酒館。
步履蹣跚的、慢慢的,他走了進去。
死域爆發的突然,酒館主人緊急撤離,來不及收拾。
主廳一張桌子上,還留著沒有撤下的酒水和烤羊腿。
福克斯走上前,拿起桌上烤羊腿,也不管還能不能吃,塞進嘴裡囫圇咽下。
「死域爆發有一陣了,那些東西,還沒餿嗎?」
韓索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福克斯轉頭,看到韓索洛空著兩手走來,抬手靠在吧檯上:「別吃了,對腸胃不好。」
生命鍊金術的效力正在消退。
福克斯頭髮斑白,皮膚鬆弛,瞬間老了幾十歲,再也沒有先前的狠勁,遍布全身的符咒隱入皮下。
「吃飽了……吃飽了、好上路。」
福克斯乾枯的手掌再也抓不住羊腿,癱倒在椅子上,斷絕了呼吸。
他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