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178 亡者
小約翰騎著馬,帶著教堂里的武裝牧師在前面開路。血狼團的黑騎士們跟在他們後面,真是如芒在背。
所有人都感到不適。
副手悄悄往後看了一眼。
黑騎士座下的神駒打了個響鼻,噴涌而出的不是白霧,而是帶著火星的黑煙血狼團,不單單是成員凶煞,連他們的馬匹都不一般。
副手驅馬靠近,面上很有些為難:「主教大人,我們---真要和他們合作嗎?」
小約翰沉默不語。
副手又道:「至少,請他們不要這麼張揚吧!血狼團的名聲,您也是知道的,被民眾看到我們和他們一起,恐怕不是好事。」
小約翰非常無奈。
在魚鎮及周邊地帶,血狼團是能止猛男夜啼的恐怖存在。
副手說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懂。
組織一大,成分就複雜。原初教會內,不能說沒有真正虔誠的信徒吧,只是那些人聲量很小,更多的是利慾薰心之輩,有陰暗面在所難免。
可是。
你裝一下啊!
裝一下,能有多難?等會被人看到,原初教會的地區主教竟然給血狼團帶路,鱘魚鎮的鎮民心裡會怎麼想。
可要說去勸勸,至少讓血狼團卸甲,不要那麼的醒目·————
小約翰不敢。
「要不你去勸勸?」
他對副手說道。
「不不不.——..」
副手瘋狂擺手,直接否決了這個提案。
一行人沉默著,奔赴秘港。
中途,小約翰突然勒馬停住。
副手面色煞白。
隊伍中,有武裝牧師目露驚恐之色,喉頭一陣滾動,乾嘔起來。
密密雨幕中,前方道路上,屍橫遍野。
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小孩。
十數具殘破的屍身凌亂的灑落著,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被砸成一團肉泥,死狀不可謂不悽慘。
傾覆的貨車燃著火焰,雨水無法澆滅,行兇者在放火之前,還往上澆了油。
「帶路。我們的時間很緊迫。」
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約翰轉頭,看到帶著狼型兜的血狼到了身後,猩紅的雙眼直視著他。
他鎮定心神,說道:「血狼閣下,這裡似乎.——」
「我們幹的。」
「」抱漱,什麼?」」
血狼笑一聲,重複道:「我們幹的。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這支商隊,反正不需要多少時間,順手就收拾了。」
原來如此。
小約翰和他的副手若寒蟬,隊伍中,一個武裝牧師忍耐不住,大聲質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和你們沒有仇怨吧!殺人,難道很有趣嗎?」
血狼轉頭,看向說話那人。
真是年輕。
看上去十六七歲,稚氣未脫。澄淨的雙眼中帶著清澈的勇氣,他臉上的憤怒絲毫沒有作偽,輕易可以打動人心。
只是—
等階不高,裝備也太爛了。
穿著陳舊的破皮甲,應該是二手市場上淘換來的;手中釘頭槌很新,但是做工非常的粗糙,價格不會超過兩銀幣。
血狼騎在馬上,兩手握著韁繩:「因為他們是商人。」
年輕人笑:「我不理解。」
「商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醜惡的職業,他們發家致富的手段,和一切美德無關。越是狡詐的商人,越是成功;越是道德敗壞的商人,越是富有。當然,他們會把他們卑劣的行徑稱之為——:「精明」。」
血狼似乎是來了興致。
他拔出佩劍,走到傾覆的貨車前,挑起一塊正在燃燒的掛毯。
非常精美的掛毯,紋理編織緊密,刺繡榭榭如生。
血狼說道:「這塊掛毯有巴羅地海的風格,已經在阿倫戴爾流行了三年左右。這塊毯子的價格,在五銀幣上下,不算奢侈品,但也不便宜。年輕人,你知道巴羅地海地區,編織這塊掛毯的匠人,可以得到多少銀幣麼?」
超綱了。
年輕的牧師抿嘴沉默。
血狼笑著:「答案是三十個銅幣。」
「—這不可能。」
年輕的牧師有些驚訝。
按最近的價格,兩百三十個銅幣才能兌換一銀幣。商人手上賣5銀幣的東西,
收購的成本還不到四十分之一麼。
血狼抖腕,將掛毯挑落:「我沒有說謊的必要,你可以自己去求證。不單單是掛毯,幾乎一切商品,都是如此。賣掛毯的商人,就是現在躺在地上的垃圾,
他究竟做了什麼,能搜取如此暴利?
「他提供了掛毯的編織工藝?不不,這是巴羅地海地區的匠人代代相傳的技藝;
「他提供了原材料?從羊毛到染料,都是匠人一手操辦。
「他提供了——----銷路?是的,他的確提供了銷路,這一點我無法否認。可問題的關鍵是,匠人的生活因此變好了嗎?我明確的告訴你,沒有。在商人們到來之前,一件掛毯的收購價是一銀幣;他們來了之後,一件掛毯只價值三十銅幣。」
牧師沉默著,臉上頗多不屑。
血狼冷哼:「逐利,是商人的天性和宗教。為了利益,這群人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們組建商業聯盟,斷絕當地匠人的販售渠道,迫使匠人接受他們開出的廉價到不能更廉價的價格。」
牧師聆聽血狼的論調,下意識覺得是奇談怪論不值一曬。
但往深處一想,立即明白其中精要。
他垂下視線,看著手中粗製濫造的釘頭槌。
和血狼的判斷不同。
他手上的釘頭槌售價不是一兩個銀幣,而是-——·
二十銀幣。
難以想像的價格,但是沒有辦法。
三年之前,小約翰主教和一個外地武器供應商簽訂了協議,教堂內所有「武裝牧師」的武器,必須從他那裡採購。
這把釘頭槌,就是那個協議的產物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垃圾,用二十銀幣買這種錘子,根本就是腦子有問題。
但是沒人有勇氣提出異議。
誰都知道,小約翰主教必然從那武器供應商手上得到了足夠報酬,只要還想在教堂里有編制,就必須接受。這是必要的代價。
巴羅地海。
雖然沒有去過,但那邊匠人的遭遇,恐怕和自己相差無幾。
「看來,你明白了。」
血狼察言觀色,得出結論。
他看向小約翰,又道:「出發吧,這些人死有餘辜。」
是
小約翰強忍不適,驅馬向前。
「好癲啊這個人。」
細雨中,高坡上,三個人罩在漆黑斗篷下,看著遠處馬隊。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三人身上披著的不是斗篷,而是流動的暗色帷幕。
這是黑夜女士的技藝,「暮光帷幕」。
將夜色披掛在身,不論是誰都不能識破他們的面目,除非對方掌握優先級高於黑夜女士神通的偵查術。
坡上三人,是韓索洛、萊拉,以及維奧拉。
黑夜女士除了擅長隱匿,還擅長竊密。
維奧拉作為「最受寵愛的孩子」,即便站在千米之外,也可以通過「勘秘術」,將血狼和武裝牧師的對話竊聽。
萊拉聽了全程,抱胸說道:「他說得好像沒什麼道理,但是不知道怎麼反駁。」
韓索洛頭也不抬:「道理是有的,有些商人真的很噁心,確實像他說的那樣卑劣;沒道理在於,他不去搞『巴羅地海』的商人聯盟,反而跑到鱘魚鎮周邊殺商人———這是什麼意思,欺軟怕硬是吧。」」
「嗯
-動手嗎?」
萊拉異常直接。
超雄勇者和馬利納斯認為,原初教會在鱘魚鎮的主教熟悉當地情況,有可能會找過來。
他們希望韓索洛帶幾個人,在必經之路上埋伏一下。
如果沒人來,或者來的人沒什麼威脅,那就算了;
如果小約翰主教帶高手來了,先用信使報信,然後設法截一截,替秘港分擔一下壓力。
眼下這個狀況··—·
維奧拉看著在泥濘道路上奔馳的隊伍,注意力放在後邊的黑騎士身上:「那個戴狼頭盔的,似乎不弱。」
「和你相比如何?」
「應該不如我。」維奧拉不是很確定,「你們兩個離我遠點,就讓我和他單挑,我想他不會是我的對手。」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韓索洛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好氣人啊!我很能打的!」
萊拉也一臉不滿,大聲抗議。
對此,維奧拉的反應很平淡。
她微微笑著,看了看面前張牙舞爪的兩人:「平心而論,兩位的水準的確差了一點。韓先生不必多說,二十階都沒有打不了高端局;至於萊拉麼-—----如果不召喚聖劍,你的戰鬥力其實有限。」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但真的很不中聽!
韓索洛和萊拉戰術黑臉,無聲沉默,開始對維奧拉施加冷暴力。
維奧拉不為所動,只是問道:「那麼,動手麼?」
「動手吧。」
說話的是韓索洛,他的目光追隨者馬隊,說道:「我認為,狼頭盔不會管我們。對於他們而言,秘港里的東西更重要。」
「沒問題。」
維奧拉抬起手臂,凌空一握。
空氣氮氬扭曲,波紋蕩漾之間,一張閃爍著星光的漆黑長弓無端出現,被她握在手中。
維奧拉開弓如滿月,比黑更黑、比暗更暗的光彩凝聚,最終形成一根箭矢搭在弓上,鋒利的箭頭指向在前面開路的小約翰主教。
隨著她鬆開手指,尖銳高頻的弓弦轟鳴中,漆黑箭矢暴射,旋即消融在空氣中。
韓索洛皺眉,不理解發生了什麼。
箭呢?
萊拉開啟天目,目光追隨,滿臉驚奇:「這是什麼能力?好詭異啊。」
她這麼吐槽著。
維奧拉微微一笑,揭開謎題:「穿梭在虛界的狙殺箭,除了射出後和命中前的一段距離外,沒有軌跡。這不算是絕技,只是我的————-小花招。」
另外一邊。
血狼跟隨在小約翰身後,心頭忽然一緊。
他恐怖的戰鬥直覺進發,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他轉頭看向東南方的某個高坡,猩紅的雙眼瞬間鎖定,看到雨幕中芝麻大小的三個人影。
「小心!」
他暴喝出聲,完全憑藉本能,將腰上佩劍往前猛擲。
沒有人知道他想幹什麼,連血狼自己都不是很明白。
只是出於「本能」,他認為他應該這麼做,於是將佩劍投向空無一物的空氣中。
「鐺!」
下個瞬間,一支漆黑的箭矢不知從何而來,突兀的現身,精準的射向小約翰的腦袋。
而血狼的長劍恰好擊中了它,兩者在半空激撞,箭矢湮滅,長劍飛旋著插在地上。
「啊?」
小約翰悚然一驚,險些墜馬。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敵人身處何方,只是倉惶的壓低身體,
緊緊貼在馬背上,心下一片倉惶。
血狼驅馳駿馬,掠過地上長劍時,翻身倒掛,頗為瀟灑的取回佩劍。
他甚至沒有說話,只是揚起手臂,打出兩個手勢。
血狼團訓練有素,當即分成兩隊。
副團長帶著六人,朝著維奧拉所在方向迅猛衝鋒,一時間馬蹄獵獵氣焰滔天,黑騎士沉默衝鋒,看在眼中,真有不可匹敵之感。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小約翰看到,血狼趕了上來,和他並駕齊驅,橫隔在小約翰和維奧拉之間。
他大驚失色,急聲詢問。
血狼非常冷靜,甚至有些亢奮:「釣到大魚了!我現在百分百可以肯定,教皇大人要的東西,就在你說的那個秘港里!剛剛的襲擊,就是為了阻撓我們的腳步,跑起來,別讓他們轉移走了!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操了·—·
什麼榮華富貴?
要不是血狼大人,恐怕他剛剛已經死了吧!
及至此刻,小約翰終於意識到,他似乎加入到了一場不符合他段位的對局中。
白銀誤入宗師局,怎麼打啊?
他沒有多餘想法,一邊矮身催促馬匹,一邊說道:「那秘港就在前面了,不到五公里!」
「是麼?覺醒!」
血狼舉起劍,刺在小約翰座下的馬匹身上。
出人意料。
劍刃刺入馬身,非但沒有鮮血飆射,馬匹甚至沒有做出應激反應。
棕色的毛髮變得漆黑,雙目變作鮮紅之色,呼吸之間,噴吐灼熱的餘燼。
它嘶鳴一聲,速度成倍提升,已經被強化了。
小約翰想起一個傳聞。
據說·—·
血狼團的成員,都是在歷史上活躍過的,大名鼎鼎的強大冒險者。
那是一個,來自過去的亡者兵團。
他身下的馬匹雖在高速奔馳,但似乎,已經沒有生命體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