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不該欺瞞朝廷,更不應該將你捲入此事,只是我家還有一個孩子需要照顧,我不能再隨丈夫被打入詔獄了!」
婦人說到此處早已經是泣不成聲,方子言聞言長嘆口氣,並順手將那火銃接了過來:「這火銃,我替你保管,但你是否確定家中就只有這一把?」
方子言無意之間竟然真捲入到了錦衣衛的案件當中。
如今他唯一需要確認的就是這把火銃是否是馬家唯一一把。
錦衣衛個個都是聞風而至的鷹犬。
他們接下來一定會盯死了馬家。
如果真再被他們搜出什麼蛛絲馬跡的話,那不僅馬奎夫婦將性命不保,就連他這個出手干預的朝廷大員也將因此遭受牽連。
只是因為一時起了善念,他如今竟然也成為了此事的幫凶。
想到此處,方子言不由得喟嘆一聲!
那婦人聞言連忙說道:「民婦不敢欺瞞大人,這的確是我家中私藏的唯一一把火銃,要不是我那丈夫一時起了貪念,他也不至因此被打入詔獄!」
「民婦如今已經無可投靠,我知道詔獄就是人間的煉獄,也不求我那丈夫還能獲釋,我只想有朝一日收斂了他的屍骨,便帶著孩子回鄉謀求生活……」
婦人說至此處,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方子言見她說的情真意切,於是便對她開口說道:「這樣吧,你將馬奎當日丟棄火銃的位置告知給我,回去之後我會帶人打撈,查驗此事真偽。」
「如果此事確係真實無誤,我會上奏朝廷,要求錦衣衛釋放所有在押短工,能否救你丈夫性命,也要看朝廷對於此事的態度。」
「若是此事當真出了什麼紕漏,或是有人提前挨不住酷刑交代了此事,那你丈夫恐怕就真的再難保全了,等到那時,你便帶著孩子儘快返鄉,以免遭受他的牽連!」
方子言知道對於一個妻子而言,丈夫便是最大的寄託。
雖說古語有云,自古寒門出貴子。
可真像是周正一這樣,憑藉科舉拔得頭籌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而即便優秀如周正一,如今不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甚至還要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被區區一名財主嫌棄。
窮人家的孩子向來難以出頭。
她想帶著孩子回鄉討生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對於方子言的這番良苦用心,婦人頗為感動,連忙將當日沉箱地點一五一十告知給了方子言。
她雖然也知道丈夫求生渺茫,可卻還是想抓住這最後一點機會,不想讓枕邊人就此含恨而終。
方子言得到了確切消息,將那火槍揣在懷裡,隨後便帶著方學武離開了這處貧民窟!
離開的中途他們雖然遇到了陳志輝,可陳志輝還因為之前栽贓方子言的事情心中愧疚,再加上之前才受對方一番訓斥,心中恐懼莫名,壓根不敢阻攔對方去路,只得任憑主僕二人離開!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給方子言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他這一路出行暢通無阻,懷中的火槍也並未受人察覺。
此時已經是未時,翰林院已經關門,再加上方子言懷中還揣著一把火槍,這可是當今最燙手的山芋。
他步履匆匆,返回家中,將這把火槍交給了陳鳳燕。
陳鳳燕在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也同樣被嚇了一跳。
近來扶桑人在京城售賣火槍的事情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
許多百姓都說這批火槍已經被靖難遺孤買去,他們很可能是要藉此機會顛覆皇權,要在應天府做出一番大事來!
朱棣對於此事頗為震怒,要求錦衣衛加緊搜捕靖難遺孤,同時要向民間全面征繳火槍,若有人膽敢私藏,那便將人頭落地!
此時此刻,方子言突然帶回家中一把火槍。
這不是給家裡捧回一隻定時炸彈嗎?
夫妻二人對坐房中,看著桌上的這把火槍。
「夫君,要不還是將這火槍交給朝廷吧!」
「不行,這火槍一旦上交,紀綱必將以此大做文章,我絕不能受人話柄,給他和朱高燧針對我的機會!」
「可若是留在手中,有朝一日被人揭發,那咱們豈不是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陳鳳燕身份本就敏感,如今看到這火槍,心中憂患更盛,只擔心會惹火上身。
面對陳鳳燕的這番提醒,方子言沉默良久。
「如今我受陛下委任,組建東廠,已經決意要從錦衣衛的手中分一杯羹!」
「無論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亦或者是朱高煦,朱高燧,他們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與其將咱們的性命安危交於他人之手,那還不如借著這把火槍防身,以免有人暗下黑手,要對你我不利!」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柳升當初是因何而死,方子言心中比誰都清楚。
朝廷對外公布說是柳升蓄意謀反,有意刺殺國師。
可對方究竟是受了誰的命,聽了誰的令。
這一切簡直都再清楚不過!
有再一就有再二,方子言不相信那幕後真兇會如此輕易的善罷甘休。
他只是一個文臣,雖學得君子六藝,可卻也比不過騎馬打仗的武將。
手中若是沒有些自保的手段,他又憑什麼保全自己的家眷?保全自身的安危?
說句難聽點的話,若是有朝一日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留有一把火槍,起碼也能讓自己走的體面一些。
也總好過刀斧加身,落得一個屍首不全的下場!
想到此處,方子言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這把火銃我就帶在身邊,以防有人再想對我不利。」
「朝廷到時若是真追查起了此事,那便將所有罪責全都歸咎到我的身上,定不會讓娘子你遭受牽連,我好歹也是陛下欽封的朝廷一品,就算私藏一把火銃,也總不至於落得殺身之罪,大不了你我夫妻辭官歸隱,再過回當初男耕女織的日子罷了……」
方子言之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這把火銃,一來是為了保全馬奎的妻子,2來也是為了避免受人話柄,給人以此構陷自己的藉口!
如今朝廷局勢已經明朗,他擁護太子,已經註定要和漢王朱高煦走向對立面。
既然如此,那他就更應該對錦衣衛嚴防死守,以免對方告自己的刁狀。
否則朱棣一旦輕信對方,那便將會導致他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徹底落得一個滿盤皆輸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