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憶都是痛苦

2024-11-29 16:31:32 作者: 朝花辭月
  蘇清韻出院那天,雪霽初晴,道路兩旁的樹木瓊枝玉葉,天空湛藍澄澈。

  阮邵東親自開車來醫院接蘇清韻,夫妻倆一路無言,氣氛有些壓抑沉悶。

  小初棠坐在后座,對著窗戶呼氣,用手指在車窗上畫畫,滿心都是喜悅。

  媽媽終於出院了。

  小初棠在車窗上畫下一家三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蘇清韻看見車窗上的圖案,心中酸澀不已,霎時紅了眼。

  她扭頭偷偷抹去眼淚,調整好情緒擠出一個笑,「再過幾天就是棠棠的生日了,棠棠想要什麼禮物?」

  小初棠還趴在窗戶上畫畫,脆生生地回答媽媽的問題,「媽媽,我想要一隻玉桂狗。」

  「玉桂狗?」蘇清韻聲音溫柔,「玉桂狗是……是寵物狗嗎?媽媽沒聽過這個品種的狗狗。」

  「不是的。」小初棠搖搖頭,「是卡通小狗,我想要一隻陶瓷的玉桂狗,我聽雪落說長安路那邊開了一家手工坊,我們可以買一隻無色的陶瓷小狗自己染色。」

  小初棠轉過頭看媽媽,「上個星期雪落和政安哥哥就去那裡染了兩隻很可愛的瓷娃娃。」

  蘇清韻垂眸淺笑,「好呢,棠棠想去媽媽就陪你去。」

  初棠十二歲生日那天,天空下起了大雪。

  阮初棠和媽媽手牽著手走進那家手工坊,因為提前定製了無色陶瓷玉桂狗,她們到的時候沒有等,老闆將做好的玉桂狗拿出來,初棠和媽媽就開始上色。

  那是她們第一次一起合作完成一件手工製品。

  最後的成果初棠很滿意,她的玉桂狗跟圖片上的一模一樣,甚至還更可愛些。

  母女倆從店裡出來,去了附近的蛋糕店。

  蘇清韻左手提著蛋糕,右手牽著初棠,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腳步,轉頭溫柔眷戀地看著小初棠。

  「棠棠,媽媽愛你,很愛很愛。」蘇清韻的聲音輕輕的,很快就被北風吹散。

  小初棠的鼻尖凍得紅紅的。

  媽媽以前經常說愛她,她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嗓音脆脆地回道:「媽媽,棠棠也很愛你。」

  蘇清韻鼻子一酸,又要忍不住淚意。

  她的初棠還這么小,才十二歲,她以後不能陪著她了,她該怎麼辦啊。

  怕被初棠看見自己的眼淚,蘇清韻扭過頭,繼續邁著步子往前走。

  初棠被媽媽牽著,穿過人群熙攘的長安路步行街,到了外面的露天停車場。

  阮邵東的車停在那裡。

  遠遠地,小初棠瞧見爸爸站在風雪中抽菸,臉上神色悲傷寂寥。

  這種表情她很少看見,正疑惑著,阮邵東一抬頭看見她們母女倆,臉上的悲傷轉瞬即逝,又恢復了往日模樣。

  初棠還以為剛剛是她的錯覺。

  阮邵東掐掉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回來了」。

  蘇清韻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天晚上,是阮邵東下廚做的菜。

  他們一家三口圍在餐桌旁其樂融融,小初棠戴著王冠許生願望吹蠟燭。


  意外是在吃蛋糕的時候發生的。

  蘇清韻一塊蛋糕餵到嘴邊,忽然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阮初棠嚇壞了,手中蛋糕掉在地上,弄在了新買的小皮鞋。

  阮邵東慌亂地抱起蘇清韻,聲音哽咽,「清韻,清韻你別嚇我,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保姆慌慌張張地打「120」,初棠眼神呆滯,木然地站在一邊,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啊,為什麼媽媽會忽然吐血?

  醫生不是說可以出院了嗎?

  媽媽不是已經康復了嗎?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

  醫護人員將蘇清韻抬上車。

  臨走前,初棠看見媽媽淚眼婆娑地望著她,艱難地張著嘴,好像想同她說些什麼。

  媽媽已經痛到說不出話,她嘴唇翕動,初棠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在說「對不起」。

  剎那間,初棠淚流滿面,她瘋了一般跑出去,一頭扎進漫天風雪中。

  「媽媽,媽媽不要走……」

  救護車爭分奪秒,來不及等初棠就馬上啟動,迅速駛離。

  阮初棠追著救護車跑了一段路,直至那輛載著媽媽的白色救護車消失在視野中,她才停下腳步。

  那晚,蘇清韻離開了人世。

  阮邵東徹夜守著她,哭到不能自已。

  這些,阮初棠不知道。

  她沒追上救護車,還摔倒在雪地里,是不放心追出來的保姆阿姨將她抱回去的。

  當夜,初棠發起了高燒,夢裡一直喊著「媽媽」,斷斷續續地哭了一整晚。

  等她第二天清醒過來,卻聽到媽媽已經離世的消息。

  初棠不敢去醫院見媽媽最後一面,她怕見到那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她那段時間一直自欺欺人,想著只要沒有親眼見到媽媽的屍體,媽媽就還活著,她只是出了趟遠門,去了遠方。

  在初棠心裡,那個溫柔愛笑,明媚如春光般的女人永遠活著。

  蘇清韻走後,阮初棠整日整夜的抱著那隻陶瓷娃娃不吃不喝,困了就睡覺,醒了就無聲無息地流眼淚。

  阮邵東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眼中沒了光,頭髮也花白了不少,再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照顧這個女兒。

  後來阮邵東甚至確診了抑鬱症。

  阮初棠曾一度以為阮邵東此生都不會再娶,畢竟他那麼愛媽媽,心裡怎麼可能還容得下別的女人?

  可是兩年後,阮邵東卻把媽媽曾經的好閨蜜娶進了門。

  她當時鬧得很兇,當天就搬去了學校宿舍,即使寒暑假回家也是一個人悶在屋裡,不跟他們講話。

  大學後兩年她和阮邵東的關係好不容易有所緩和,剛一畢業阮邵東又讓她與江家聯姻,這讓本就脆弱不堪的父女關係雪上加霜。

  阮邵東大概是真的氣著了,以往他對初棠都有求必應,但在聯姻這件事上卻堅決不肯退步,甚至還停了初棠的卡來逼迫她回家。

  對於阮初棠來說,聯姻的事只是一條導火索,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離家出走的最根本原因,是阮邵東再娶。

  他背叛了媽媽。

  初棠還覺得阮邵東讓她大學一畢業就去聯姻是想把她從家裡趕走,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阮家容不下她了。

  所以她負氣出走,這一走,就是三年。

  這隻陶瓷娃娃她一直帶在身邊。

  這是她的精神寄託,是媽媽留給她最後的禮物,是她最寶貴的東西。

  可是現在,它碎掉了。

  初棠的心也跟著碎掉了。

  ……

  初棠哭夠了,開始想辦法挽救。

  如果能找到頂級修復師,說不定還有救。

  她拍了一張碎片的照片發朋友圈。

  【找頂級修復師。】

  初棠江城那邊的人脈很廣,有幾個親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閨蜜朋友也是豪門千金少爺,找個修復師應該不難。

  剛發出去沒幾分鐘,江時序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阮初棠以為他要給她推薦修復師,立馬接起電話。

  江時序的聲音透著急切擔憂,「棠棠,你受傷了?」

  阮初棠先是怔了一瞬,隨即馬上反應過來,陶瓷碎片上面的血跡還沒來得及清理。

  「沒有,不是我的血。」

  江時序又問:「發生什麼事了,蘇阿姨送給你的陶瓷娃娃怎麼摔碎了?」

  阮初棠沉默了。

  她不知道從何說起。

  更讓她驚訝的是,江時序只看碎片就知道那是媽媽送她的瓷娃娃。

  頃刻後,男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我現在去機場,等我,我來海城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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