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聽得趙淵的聲音,這才發現立在樓梯處,渾身氣息冷得要掉冰碴子的趙淵。
這人……今兒竟不上朝?
可他身上分明穿著朝服……
該說不說,趙淵這廝穿上繡孔雀的紫金朝服,更添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
自古女子皆慕強,沈青棠瞧見趙淵冷著臉的模樣,當即便蹭了過去。
「爺怎的來了?」小娘子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仿佛頭回見著他穿這朝服一般,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
兩道綿軟的目光似是粘糖一般,扒在他身上一息也不曾離開。
「不成體統。」他低斥一聲,心思微妙,不願承認自己被她所展露的這副依戀傾慕的模樣所取悅。
沈青棠俏臉微紅,尚不及說話,便聽得姜熙開了口。
「原是趙寺卿,失敬失敬。」身穿寶藍色騎裝的少年郎,勾著紅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眼前這位,不止搶走了她疼寵多年的小娘子,還像攆狗似的追了她大半個月,逼得她不得不將兜里的銀子盡數傾在洛河災區。
能給他個笑臉,已是她大度了。
趙淵卻懶怠理會她,耐著性子對沈青棠道:「瞧上了哪件?叫人包起來,你隨著爺去給祖母挑些小禮物。」
立在他身側的小娘子悄悄沖姜熙使個眼色,眸中帶了三兩分狡黠,顯然是暫不打算同趙淵披露姜熙的女兒身,更不願意此時暴露自己與瓊衣坊的關係。
姜熙一笑:「在下與娘子投緣,今兒娘子瞧上的,都算在在下帳上。」
趙淵輕嗤一聲,怎的,他的女人,倒需要穿別的郎君送的衣裳了?
「不必了,區區幾件衣裳,趙某還買得起。」
兩個「郎君」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叫一旁的殷桑芷忍不住悄悄打個寒顫。
穿朝服的定然是那趙家大郎,堂堂正正地站出來宣示主權,本也是應當。
可對面的這位唇紅齒白的小郎君,瞧著也不像是吃素的,那沈小娘子同他的關係瞧著也非比尋常。
嘖嘖,大戶人家的郎君,玩兒得可真花。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沈青棠身上,叫她連玉頸也染了緋紅。
「今兒尚沒有瞧上的,咱們先去給老祖宗挑禮物?」她軟聲詢問道。
至於給老夫人挑禮物,這個藉口實在是拙劣,畢竟暄陽坊內的店鋪大多是給普通貴女消費的。
如老夫人這樣的侯爵老太君,除了宮裡頭賞賜的,等閒也不會用外頭買來的珍玩首飾。
趙淵聽得她如此說,面色稍霽,倒算她識趣兒,沒有應了那小白臉所求。
姜熙則是冷眼瞧著,趙淵臭著一張臉上來,被沈青棠三言兩語便捋順了毛兒,心下大定。
虧得她還擔心沈青棠年少不知事,被不知情、趣的老男人騙了。
如今瞧著,她家娘子可是遊刃有餘得緊。
「娘子若不嫌棄,改日在下將這兒的時興衣裙給您送去,若有什麼喜歡的,也只管遣了婢子來差遣我等。」
唇紅齒白的小郎君面上掛著笑,說出的話又諂媚又周全。
沈青棠忍不住一笑:「多謝東家,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懸頭頂的那一雙鷹眸又寸寸冷寂了下來,不待沈青棠回神,便負著手下了閣樓。
「爺您等等玉奴……」沈青棠提著裙裾,小心地扶著樓梯扶手,邁著小碎步往下趕。
姜熙蹙眉,正要上前攙扶,便見前頭的紫色身影停了下來,遙遙伸了一條胳膊給身後的小娘子。
喲,這位趙寺卿,還是個嘴犟心軟的。
她饒有興趣地勾唇,瞧著小娘子矜持地將柔荑搭在那條健壯有力的胳膊上。
金影在瓊衣坊外頭已然牽好了馬,心中直納悶兒,主子是怎麼跑到他前頭去的?
那茶樓里的樓梯可只有一處,難不成……是翻窗下來的?
沈青棠心知趙淵此時定是氣惱著,到底瞧見她和別的「小郎君」相處親昵。
面上只做不知,怯然攥著那片紫金大袖:「爺怎的了?可是不高興?」
趙淵抿著薄唇登車,不理睬她,也不拂開她。
待車帘子落下,才啟唇道:「你同那個姜富商,很熟識?」
小娘子赧然一笑:「自小頑在一處的,玉奴的阿娘也十分喜歡她,倒比旁人親近些……」
趙淵瞭然。
呵,原是小竹馬,怪道那樣在乎。
真是冤家路窄。
「玉郎他素來是個跳脫性子,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爺別同她一般見識。」
呵,生怕他為難那小竹馬,這不就上趕著替小竹馬說情來了?
許是他一直冷著一張臉,小娘子搭了幾句話,便訥訥地住了口。
趙淵垂了垂眸子,同旁人聊得那般開懷,到了他跟前,便裝鵪鶉?
可真有你的。
「今晚將那«資治通鑑»抄了,抄不完不許睡覺。」他沉聲道。
不知分寸的丫頭,闔該抄抄書磨一磨性子才好。
沈青棠倏然睜大雙眸,那本大部頭,她可是才抄了二十餘頁……
「那書……今兒便是不吃不睡,也抄不完呀……」她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側蹭了蹭,「爺,寬限幾日?」
甜軟的香氣從她的衣襟幽幽飄散,輕易便能叫人心動神搖。
趙淵輕輕勾唇:「不行。」
沈青棠故技重施,軟了嗓子喚他:「臨舟哥哥……」
趙淵碾了碾袖下的手指,不為所動。
沈青棠無奈,難不成今兒真是醋狠了?竟連撒嬌賣乖都不見效了……
既如此,便莫要怪她兵行險招了——
美眸一轉,正要湊近些竊玉偷香,卻被兩隻帶著薄繭的指頭捏住了下巴,酸痛感立即襲來。
「疼疼疼疼!」沈青棠不由得淚眼汪汪,這人好端端的怎還動起手來了!
欺負一個小娘子算什麼本事!
趙淵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兩分:「便是欺負你,又怎的了?」
思及她在鋪子裡同那小竹馬拉拉扯扯,溫言軟語,鷹眸里的冷寂又深了幾分。
沈青棠:……倒還真不能將他如何……
……
「一炷香內,本郡主要知道那位小郎君的所有消息。」
茶樓二層的另一個雅間內,滿頭珠翠的飛鸞郡主謝桐玉,將對面瓊衣坊發生的鬧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