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摸了摸口袋，掏出乾癟的香菸盒，抖動兩下發現空了。
他搖搖頭，拿幾張零鈔遞給秦時：
「幫忙跑個腿，買包利民，要軟的。」
秦時也很伶俐，接過鈔票拔腿飛奔。
前世考駕照，他沒少給教練買水買煙，積攢出豐富經驗。
「梁老師，您的煙。」
「嗯？你小子心眼怪多的。」
瞅著秦時送來的軟殼漢華，老梁挑起眉毛。
利民一包十五出頭，漢華最少得七十塊了。
還挺會來事兒，遠比自己教的那幫兔崽子機靈！
「我昨天盤筋沒留手，是想叫你吃足苦頭，知難而退。
沒想到你夠硬氣，不僅挺住了，還有個耐練的好體格。」
老梁並未推辭，接過最受老煙槍喜歡的「華子」，當面拆開，叼上一支吞雲吐霧：
「以後有空，每天過來一次，練完再盤筋。大筋越盤越緊實，你的力氣和體能也會增強。」
秦時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被老梁收下了。
這位子弟九中的體育老師，手裡頭藏著真本事。
倘若瞧得上自己，絕對比花高價錢去都市圈的健身房，來得更有用！
「剛才說到哪裡了？」
「虛實。」
老梁讓其餘學生跑圈熱身，領著秦時進入一棟教學樓。
一邊走，一邊說：
「所謂『虛』，是你體內的那股氣，它滋長在血肉間，孕育於骨髓中。
舊武裡頭，盤筋拔背乃改造人體之法，放在更早的舊紀元，是概不外傳的秘方。
現今幾乎全民習武，沒這份講究了。欲要真正開練，第一步叫『捉拿氣感』。
你得將那股氣穩穩捉拿住，加以引導，使其依照既定路線運轉，才算入門。」
老梁掐滅菸頭，取出鑰匙打開訓練室。
約莫百平的空曠房間鋪著軟墊，牆角擺放好幾根等人高的紅木樁子，牆壁掛有一張人體解剖圖，上面標註著密密麻麻的紅點和文字。
「虛是氣。那考考你，什麼是實？」
秦時聞言仔細思考，目光掠過詳盡無比的人體圖，脫口而出：
「是軀幹，是肢體！」
老梁不禁感嘆，難怪舊廠街的子弟學校招不到好苗子。
稍微出色一點，都考到泰安都市圈去了。
剩下來的，難有良材。
秦時就是如此。
放在九中妥妥的優等生，全年級前十。
可丟進新一中，哪能卷得過資源豐富的富家子弟。
只會平白埋沒，浪費天賦。
「沒錯。捉拿氣感，打開關節，自成循環，放在過去的武術界，叫做『小周天』。
你若能運行二十次完整的小周天，生命力必然突破十點，足夠讓你通過定段考試。」
老梁雙手抱臂，眼中透出審視意味。
盤筋拔背，捉拿氣感，打開關節，自成周天。
他開補習班好幾年，順利走完這四關的學生寥寥無幾。
第一、第二步，淘汰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盤筋拔背過於痛苦，捉拿氣感更是縹緲難悟。
再者，這年頭職工子弟生活艱苦，顧慮諸多，心氣跟著浮躁。
十天半月見不著半點成效，自然懶得堅持，鬆懈放棄。
秦時沉聲說道：
「梁老師，我想試試。」
舊武這套方式，也許已經被時代淘汰。
可在眼下，這是他唯一能接觸到的生命力開發途徑！
必須牢牢把握機會！
「好。」
老梁點頭應下，他既然開課設班，不至於藏著掖著端架子。
早已不是舊紀元開武館教徒弟，凡事留一手的時候了。
現在無非收錢辦事四個字。
「跟昨天一樣，把馬步扎開，站穩。我教你怎麼打開肢體。
人身有八段，九節。前者是小腿、大腿、小臂、大臂、腰、背、肩和手掌。
你若運勁，其根在腳，過於腿，主宰於腰，形於五指。八段合一，勢大力沉！」
老梁當面演示，突然抬手，臂膀像鞭子甩出，連成一條線，炸開「噼啪」脆響。
速度之快，幾乎帶起殘影！
「嘶，好快！」
秦時只感覺麵皮一緊，勁風撲來，似觸電發麻。
眼皮狂跳，恍惚間有種腦袋要被打爆的錯覺！
「這一拳，差不多二十年的功力。生命力沒過十五點，被擊中要害直接斃命！
舊武便是這樣，出手見紅，傷人致命，再尋常不過。」
老梁收住架勢，繼續說道：
「九節的話，分為『手三關』、『腳三關』、『背三關』。按照順序，先腕後肘再是肩，先胯後膝再是踝……」
秦時認真聽課，所幸他學習能力還行，講一遍就記住了。
「該說的，都跟你說過了。往後，這間訓練室歸你，裡面都是學校財產，別弄壞東西，不然要照價賠償。」
老梁背著雙手，跛行離開。
這小子體格耐練，扛得住盤筋，不曉得悟性咋樣。
要是五天之內捉拿不住氣感，就只能跟外面的學生一樣，搞體能鍛鍊提升生命力了。
「呵呵，舊武，一門養百人，未必長得出兩三棵好苗子。活該傳不下去！」
老梁走出長廊，低頭自嘲，內心浮現一絲悵然。
試想當年，初代十傑獨領風騷的輝煌日子，一個個武道家如同照耀當世的熾烈驕陽，讓人仰望欽佩，憧憬嚮往。
「千百年代代相承的練法，就這樣斷在我手上，太可惜了。」
……
……
「捉拿氣感，八段九節。比起學校格鬥課教的基礎內容，舊武這些確實晦澀，不易理解。」
秦時面朝牆壁，扎著馬步，兩眼緊緊盯著那張鋪滿視線的人體解剖圖。
「到底啥是氣感？老梁說，筋肉要緊，氣息要松，以心行氣，以氣運身……」
他認真咀嚼其中的意思，之所以要盤筋拔背，目的是讓身體不再僵硬，變得靈活。
只有身子「活」了，那股氣才能浮出水面。
「我昨天通過肌肉記憶復刻盤筋手法，那種熱流匯聚，涌動如泉的感覺，難道就是氣感？」
秦時思索許久，雖然憑藉八點出頭的生命力，他很快就抓住一縷縷似有若無的浮動氣息。
但始終斷斷續續，無法連貫，宛若涓滴細流，壓根拿不住。
「本想依靠自身的努力和天賦，為什麼要逼我！」
秦時無奈嘆氣。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裝了。
直接攤牌，我是掛比！
豐碑，啟動！
呼！
吸！
剎那間，隨著肌肉記憶精準復刻，秦時的肉體像被喚醒。
一條條大筋、一塊塊骨頭、一束束肌肉，如同活了，開始伸縮！
它們緊緊纏繞，無比融洽，渾然如整體！
細細密密的熱流從四面八方流淌過來，集中在胸腹兩處，貼合著呼吸節奏升落起伏。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成了！」
近二十分鐘過去，就在秦時體能快要被耗空之際。
他眼睛大亮，額角青筋猛然跳動。
呼！
似有靈光閃過，那縷微弱的氣息脈絡，終於被抓到！
宛若手指拈住絲線，穿過一個個細小針眼。
過程彎彎繞繞，繁瑣費力。
需要極為敏銳的感知和驚人的耐性，才可做到！
「不能急！記住這種感受！用心記住！」
秦時沉下心，呼吸平緩，身軀平穩，腳下像生根，沒有任何搖晃。
那一縷氣息脈絡越發清晰，從最開始灼燒刺痛，酸癢酥麻，漸漸溫和。
如水流滋潤繃緊的大筋，發脹的肌肉。
舒坦！
沒想到，練功居然能如此之爽！
「氣感原來是這個作用，氣能養身，緩解過度鍛鍊的疲勞，跟深度睡眠的狀態類似。」
秦時恍然，視網膜上的豐碑面板閃爍信息——
【已完成一組力竭訓練】
【成長度+50】
「力竭？」
秦時還沒反應過來，兩腿劇烈顫抖，姿勢瞬間松垮，仰面向後倒去。
與此同時，老梁推門進來，看向滿頭大汗，皮膚發紅的狼狽少年。
他眉頭拱起，顯然是發現秦時的呼吸節奏有所變化。
微微怔了數秒，這位體育老師才露出不敢置信的震驚表情。
「你，捉拿住氣感了？」
「嗯。」
老梁喉嚨滾動，再次遲疑問道：
「什麼感覺？」
秦時雙手撐在地上：
「餓，很餓，非常餓！」
老梁跛著腳，愣愣站在門口。
凝視秦時片刻，忽地開懷大笑：
「倒霉了半輩子，居然給我撿漏了一回！你叫啥來著？」
「秦時。」
「秦時……好名字！」
老梁嘴裡叼著華子，原本因為跛腳有些佝僂的腰杆，似乎挺直了幾分。
「哈哈，跟我走，老師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