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狗不咬人,狂飆之始
諷!
諷諷!
諷諷諷-
夕陽西下,橘黃的暖光照在操場。
秦時站住腳跟,揮動手臂,不斷劈砍,斬開氣流。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迅猛,伴隨著鼻尖呼吸,唇齒吐氣,體內十二條血色大筋突突彈跳。
手掌豎起宛若單刀,打出每一下都異常凌厲,好似殘影掠空,氣勢不俗。
由於發力的方式越來越熟練,氣感循環速度越來越勁疾,臂膀仿佛兩條鋼甩動,莫說血肉之軀,便是實心鋼條也要彎折斷裂。
「還是差太多,做不到老梁那種舉輕若重,操縱氣流,形成風刃似的切割勁力。」
秦時皺著眉頭,回想著老梁那一記掌刀,其中蘊含的森然殺機噴薄而出,像一口削鐵如泥的發硼利刃。
「是因為我煉勢的功夫不到家麼?養神觀想做得不夠好,沒能參透明悟『其疾如風勢」的妙處?」
他獨自思考著,並未急著詢問老梁舊武道路同樣講究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師傅只能替徒弟掃掉前路的部分障礙,加以護持。
至於如何學習長進,領悟精義,全在於徒弟自己的天分高低。
「以我頃刻入門養神術的驚世智慧,沒道理把握不住『其疾如風勢』的精髓真諦,一定是哪裡不對勁!」
秦時不服氣,決定再加練四十分鐘,非得參透「殺鯨手」訣竅。
日頭沉落,夜色漸濃。
四十分鐘一晃就過。
「勢到底是什麼!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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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酸到抬都抬不起,仍舊沒有找到頭緒,秦時氣得咬牙切齒。
「我精神力高達十六點!沒道理領悟不了百相煉勢,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他考慮要不要啟動【深度睡眠】,再做一次養神觀想,守住舊武天才的尊嚴!
旁觀良久的老梁終於出聲:
「洪聖、洪聖,乃是洪門聖字頭。以前武術界一門分兩派,當家做主的門長,通常會收倆徒弟,傳真本事。
一個做頂樑柱,撐門面;一個藏幕後,護傳承。」
秦時收住架勢,調勻呼吸,靜靜聽著老梁講述。
「洪聖這一門,做的是髒活兒,當的是里子。
故而,百相煉勢里的『風』與『火』,不是光明正大的打法戰技,而是奪命的暗殺拳術。
小時你手上從未沾過血,所以出招始終欠缺幾分銳氣。」
老梁目光炯炯。
想當年,他完全煉化其疾如風勢,頓悟殺鯨手。
是在簽生死契的擂台上勝過一名強敵,將其喉結軟骨擊碎。
至今老梁還記得過程畫面,手掌劈出,直戳脖頸,清脆的喀察聲響起,鮮血從嘴裡噴出。
那名強敵仰面倒下,目光逐漸暗淡。
滾燙的熱風打著旋兒,吹過自己已然力竭的疲憊身軀,像是死神的呼吸。
也就是那個瞬間,老梁心神豁然打開。
腦海閃過「死亡如風,常伴我身』八個字。
「小時,百相煉勢更重心神凝聚,你在練法打法上的天分尤為出眾,可謂是大材根苗。
但取勢,觀想,入神,進而參透殺招,讓拳腳具備『意象」,
這並非簡單地模仿,學習,就可以做到。悟性,向來是舊武路最捉摸不透的資質。
否則,我就讓你嘗試破神關大限了。」
注視著苦練一下午,不得其門而入的秦時,老梁哈哈笑道:
「心神煉勢,是一條很漫長的路,不必急著跑起來。
且放慢步子,欣賞沿途風景,興許哪天你便悟了。」
秦時無奈,衡州再怎麼地處邊陲,舊廠街再怎麼被人遺忘,大體上的秩序仍舊存在,只是黑白之間的分界線比較模糊,沒那麼清晰。
我上哪兒見血去?
又不是古老年代拳師走鏢,打擂。
動不動就要抄傢伙,抽刀子!
「梁師,照這麼說,新武派怎麼參悟意象呢?」
他好奇問道。
舊武派的心神煉勢,要從生死、對敵、戰鬥中提取精華,反覆淬鍊。
最後歸於己身!
那新武派如何完成?
「他們可太簡單了。古往今來,還有什麼比戰場這座絞肉機,大熔爐,更能催生殺伐戰法。
你以為那些仿生流,軍武流的『炮拳』、『崩拳』怎麼來的。
扔去填幾年壕溝,頂著槍林彈雨跑上幾萬里路,是個人都悟了。」
老梁搖搖頭,很顯然,他接觸過不少新武派,直面過那些匪夷所思,又威力巨大的「古怪意象」。
「怪不得舊武沒落,大炮戰艦的宇宙時代,新武派的便利諸多,可以源源不斷培養人才,仍舊停留在打破人體極限層面的舊武派,確實容易式微。」
秦時很想跟老梁說一句,武道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自己也要參悟更常見、更激烈的「勢」!
比如石門牌樓那兒停著的泥頭車和推土機,就挺不錯!
但他害怕這樣直言,會被老梁一記殺鯨手當場清理門戶!
「心勢意象,不是一兩天便能入門學會。
你這脾氣要改改,凡事過於求成,反而容易栽跟頭。
十七八歲的年紀,跟黃土埋到脖子根的老頭一樣急哄哄做什麼。」
老梁正色告誡,他之所以傳授殺鯨手給秦時,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絕世妖孽如賀嵐禪,也得沉澱十年方能大成。
「我太想進步了,梁師。」
秦時撓撓頭扮乖巧。
心想等晚上回家,啟動豐碑。
讓我看看面板的極限!
夜色濃稠如大幕,籠蓋著衡州新星。
彎月被烏雲遮蔽住光芒,讓今晚的舊廠街漆黑了一些。
離開子弟九中,秦時一邊炫著老曹送的超級蛋白,一邊琢磨心神煉勢的門道。
路過熱鬧的小吃街,他順手買了兩份雞架,打算帶回去當夜宵。
「哎喲,老李咋就想不開,走了呢!」
「唉,攤上這麼個孽障,把房本都偷去抵押!」
「眼瞅著快拆遷了,能搬到新房子—.—」
棚戶區門前的寬敞空地,正停著一輛印著當陽醫院標識的救護車。
白大褂戴口罩的醫護人員,從平房裡抬出蓋著白布的擔架。
「讓一讓!別擠在這兒啦!待會兒車都開不出去——.」
走在前面的醫護人員吆喝道。
烏決決的圍觀人群像被沖開的海浪,向著兩邊退開。
李叔的老伴兒倚坐在門檻,似是無力起身,木木地望著被抬上救護車的冰冷屍體。
「老李啊!你咋就這麼狠心,拋下我—————·
等到救護車開走,平房內悲悽的豪哭很快就被嘈雜議論蓋過去。
拎著兩袋雞架的秦時站在街對面,從七嘴八舌的交頭接耳中,拼湊出整件事。
李叔的兒子遊手好閒,最近讓朋友拉去打牌賭博,開始贏了不少,後面開始連著輸。
債台高築之下,就偷走家裡的房本做抵押。
原來是打算還債,可到地方又想著再翻身。
結果賠個精光,還搭上一條腿。
前兩天討債的上門,李叔自覺沒臉見人,一時想不開就喝藥了。
「賭狗害人。」
秦時吐出一口氣,緩解胸間鬱悶。
住在保工街這塊好多年,街坊鄰居都臉熟。
目睹如此慘事,心裡頭確實堵得慌,
「等開李叔的追悼會,讓老么隨點兒白事帛金。」
秦時搖搖頭,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低頭叼著香菸卻沒點上的程澤,默默靠在牆角。
後者似乎感應到了,轉頭撞上秦時的目光。
「澤哥。」
秦時走過去打聲招呼。
這陣子午夜皇宮都在歇業,自己好些天沒去過了。
「你的街坊?」
程澤朝著平房方向抬了抬下巴。
「李叔,老好人。以前在鐵車上做司爐工,後面下崗就改開出租了。
誰家裝修結婚,拉點家具,置辦東西,他都樂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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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點點頭。
保工街的街坊鄰里大多比較熱心,像什麼砌磚蓋瓦,刷漆造炕的辛苦活兒買兩條普通煙,再包幾頓伙食,都願意搭把手。
「兒子不爭氣,讓老子受罪。
程澤咬著過濾嘴,像是沒找到打火機似的,改成夾在手指里。
「小時,等拆遷改造的意見書籤了,你帶著妹妹搬西邊去吧,那裡會建新的安置房。」
秦時哦了一聲。
他覺得這位北關街的澤老大,今夜不像以往那麼威風了。
「想過考什麼大學嗎?」
程澤夾著香菸,低頭瞅著亮的鞋面。
「目標是衡大、科大。」
秦時回答。
「那可出息了!咱們舊廠街好久沒出過文曲星了!」
程澤笑了一下:
「你要考上,跟我說聲,我給你封大紅包。我爸他還在世那會兒,天天念叨,我若能考上衡大、科大,他當我兒子都成。你聽聽這話,哈哈,老一輩做夢也想家裡出個會讀書的,能成材的料子。」
秦時說道:
「全靠我姐供著,不然早輟學了。」
程澤忽然問道:
「那就別讓姐姐失望,誤,你買的是雞架嗎?」
「嗯,這家是一家老字號,遠哥上次帶我去的。」
程澤笑吟吟說:
「好久沒嘗過了,我打小最愛啃。」
午夜皇宮啥山珍海味沒有,居然蹭我雞架。
秦時愣住,只能接話:
「澤哥要不來一份,算我請你吃。」
程澤毫不客氣,拿過熱乎乎的紙袋,擺擺手:
「天不早了,回去吧。午夜皇宮最近就別去了,照舊算你底薪。」
「好嘞。」
被「打劫」走一份雞架的秦時滿心古怪。
在他走後,啃完整隻雞架的程澤抹了抹嘴巴。
他收斂笑容,把所有表情壓在心底,再次望向平房,慟哭聲已經低弱,伏在門檻的老婦人也被勸回屋內。
半響後,程澤低頭叼起那支煙,兩根手指輕輕觸碰菸捲。
!
一點火星子冒起。
人影轉身步入漆黑的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