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陽不屬於墳場
張以柳氣沖沖地進了病房。
方才林雨薇先進病房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很生氣，莫名其妙讓她在外面等著。
這就算了，現在又一言不合讓她進來。
怎麼？
把她當狗使喚？
真是豈有此理！
「怎麼個事兒？」
張以柳滿臉怒容，語氣不善。
「給他看看腳。」
說完，許是覺得張以柳態度不好，林雨薇黛眉一皺：「你什麼表情？」
張以柳瞬間恢復了冷靜：「讓我看看。」
開玩笑，林雨薇是哪怕友善起來，五官都依然帶著攻擊性的那種人，更別說她皺眉冷眼了，張以柳是紫色心情漏電了，才會想著跟她作對。
張以柳就看向了顧清的腳，然後微微一證。
好白，好粉。
這是她最直觀的感受，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她正要拿起顧清的腳踝，仔細感受一下，林雨薇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拿手摸，就這樣拿眼睛看。」
張以柳整個人一愣，一句「你傻屌吧？」險些脫口而出。
她不拿手摸，怎麼知道顧清的骨頭有沒有受傷，又傷到了什麼地步？
等等。
看見顧清腳時的直觀感受，再一次在張以柳腦海里浮現，她恍然大悟。
不是！
她是醫生，醫生啊！
就算是現在顧清脫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如果是為了看病需要，她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或許有一些醫生會小學濕濕的。
畢竟，神聖的永遠是個人，而不是一種職業。
但她絕對不會這樣，因為她有著醫德！
林雨薇這句話無疑就是在質疑她的醫德！
張以柳忍無可忍，終於脫口而出：「一隻腳罷了，摸一下又怎麼樣？我又不是死足控！」
此話一出，這裡寂靜了一剎。
而後，張以柳就眼睜睜看著林雨薇的五官艷麗了起來，
換句話說，她的攻擊性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林雨薇生氣了！
張以柳一呆，她這句話是在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怎麼感覺像是把林雨薇罵到了？
堂堂一個大公司的創始人，控什麼不好，你控一隻腳？
殊不知，林雨薇確實不是足控，但在曾經在跟顧清簽下協議的時候，用腳逗弄過顧清。
她不知道足控的含義是控別人的腳，還以為連自己的也算，自然把張以柳的這句話理解為了罵她。
於是，林雨薇急了。
而在張以柳沒有察覺到的角落，兩道目光也鎖定在了她的背後，傳達出不同的意思。
足控怎麼你了？！
不許罵我的客戶！
不過，顧清著實有些慶幸，林雨薇不讓張以柳摸他的腳踝，這樣只從肉眼看起來，誰都看不出來他的破綻！
就是又有些心驚，林雨薇的占有欲比他想像之中的還要嚴重和霸道。
要是他沒想辦法的話，保不齊他的榜一就要玩一次無繩蹦極了。
沒待林雨薇說什麼，張以柳趕忙問道：「確實是崴到了，但既然能走上來，就說明沒有傷到骨頭，敷藥就好了。」
林雨薇幽幽道：「你確定？」
「確定！」
「好。」
林雨薇微微頷首：「如果之後發現傷到了骨頭，拿你試問。」
張以柳：？？？
林雨薇，我！@#￥%—————&
她在心裡罵得相當難聽。
但誰讓這位不僅是她學姐，還是幫了她的恩人呢？
張以柳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
「我去拿藥。」
而後，林雨薇看向了宋若璃，在顧清的一番操作之下，她對前者的不滿已然消失了，最多就是一絲····—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林雨薇習慣性地剖析自己的內心，卻只能將其歸咎於，她已經把顧清視為了自己的所有物。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她的父親無疑就將她視為了他的所有物。
可她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人。
她不想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個人。
林雨薇默默壓下了對宋若璃古怪的敵意，好似這樣就能顯得她對顧清沒有占有欲了一般。
「所以，結果呢？」
宋若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林總，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對著資料，才能根據問題判斷顧清有什麼狀況。」
聞言，林雨薇一愜，真的有那麼一剎那，像顧清一樣懷疑起了宋若璃靠不靠譜。
可看著宋若璃那雙蘊含著深意的桃花眸，她頓時恍然。
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顧清的心理已經惡劣到了極點，以至於無法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就好比有些病重的患者，醫生只能背著她，將其告訴給家屬，否則就會像被打破了一塊玻璃的房子，自毀傾向會讓病情急速惡化。
林雨薇紅唇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就你這樣，真的能過考試嗎？『
「別問，先相信！」
兩人打了一波配合，隨後宋若璃就起身離開，張以柳拿著創傷藥和繃帶進來，道：「來，把腿抬起來。」
一道銳利的視線猛地落在了張以柳臉上。
林雨薇伸出纖掌：「拿來。」
「啊？」
張以柳一雙眼睛恨不得瞪出來。
林雨薇，服侍，別人？
每一個字都是漢字，怎麼連起來她有些看不懂了呢？
此刻，張以柳莫名懷疑被調的並非是顧清，而是林雨薇。
這一定得是顧清在她下面塞了小玩具，手裡拿著遙控器，才有這種效果！
然而林雨薇的想法很簡單，她不想讓別人碰顧清，那麼自然她來上藥了。
林雨薇蹲了下去。
對此，顧清沒有拒絕。
記住。
無論客戶想做什麼，都讓她做什麼，不管符不符合客戶的身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要讓客戶覺得自己這件事做得很有價值！
顧清就默默看著林雨薇上好了藥，纏完了繃帶，抬起頭看著他，語氣平淡道：「怎麼樣？」
然而平靜之下，有著一絲心虛，因為她看見了張以柳的表情。
說實話。
或許她不小心一腳踩了狗屎，都不會露出這麼膈應的神色。
松松垮垮的，歪歪斜斜的。
林雨薇多看了幾眼，自己都先頂不住了，就要拆掉。
然而顧清卻活動起來那隻小腳，話語裡透著濃濃的喜悅：「姐姐，你纏得真好，我一點兒都不疼矣。」
「我以前也被纏過繃帶，那些醫生總是會以她們自己的感覺來用力，導致纏很緊。但她們是大人啊，就像喝茶一樣，滾燙的開水她們都不會覺得燙，可我覺得很燙，那麼緊的繃帶也真的很疼。」
顧清絮絮叨叨著，像是第一次沒有被繃帶纏疼，真的感到了一絲驚喜。
林雨薇證聽著。
她以為自己纏的很不堪入目，原來對顧清而言—.這就是最好的方式嗎？
可是，這為什麼也能夸？
明明林雨薇已經聽慣了好話，把過去小時候父親欠他的稱讚，都彌補上了。
可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
大人的稱讚和小孩的誇獎是不一樣的。
就像年少時渴望的一頓肯德基，長大後得吃多少次，才能彌補上生日時被大人食言的遺憾？
一句「你真棒」的誇讚，又需要多少句阿識奉承來還？
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但她好似看見了一絲縫隙，從外面透出微弱的光。
林雨薇忽然笑了，抬頭看向張以柳，眉頭一挑，好似在說著「怎麼不繼續了？」
張以柳膛目結舌。
這也能夸？
哥，這錢你就賺吧，我真不酸————
林雨薇看懂了張以柳的眼神，但她不在乎。
這是買來的誇獎又如何？
她有錢，能買來一次，就能買來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哪怕一個君子是偽裝出來的，能偽裝一輩子，那也成了真君子。
而後，林雨薇看向了顧清：「你還有———·能回去的地方嗎？」
顧清下意識就要說「有啊，學校」，繼而沉默了片刻。
林雨薇問的應該是家，他和李詩穎的家。
可是，他和李詩穎已經結束了，那還是他的家嗎？
顧清輕輕搖了搖頭，露出淡淡的笑：「我沒有家了。」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可林雨薇心臟卻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正是因為這樣的平靜，所以才更讓人心疼。
最怕大人哭，最怕孩子不哭，
前者意味著天塌了，連頂天立地的大人都扛不住，後者是前者的延續，意味著必須讓一個孩子不得不成長、懂事。
林雨薇卻笑了，眉眼瑰麗，聲音溫柔：「沒事，我帶你回家。」
李詩穎做不到的，她會做到。
「開燈。」
在林雨薇清冷的聲音下，燈光自動打開，柔和的暖色燈光照亮了這裡，顧清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如果他有文化，或許能用一句詩詞來感嘆，
但他沒有，他只有一句「臥槽，好大！」
這也是顧清最直觀的感受，真的太大了，單單是這個客廳的大小和高度，顧清甚至有一種能在這裡打羽毛球的感覺。
更別提，在上樓之前，顧清就知道了這裡是什麼地方，轉頭一看，從落地窗能直接看見下方一望無盡的海洋。
草，仇富之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林雨薇觀察著顧清的反應，卻遲遲看不出什麼，讓她心裡的期待有些落了空，只得問道：「喜歡嗎？」
「喜歡。」
林雨薇這才笑了，想去看顧清的眼睛，結果映入眼帘的，還是一雙沒有感情的眸子。
怎麼會這樣？
她給了顧清一個新的家，他不應該高興才對嗎？
顧清確實很高興，因為林雨薇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好了，而且還能住大豪宅！
但只是一剎那。
顧清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意識到林雨薇對他的好源於什麼。
於是乎，那絲高興也就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他是別人人生的小偷，這些東西早晚有一天都會還回去的。
也因此，顧清不敢也不會讓心底升起希望，就像太陽本就不屬於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