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是陳氏仙族的屬地,坐落於黃雲山上。
他們是唯一從上古時期便保留著世家形態的仙宗,入門弟子皆需忘本改姓,歸入陳族。
而就在太元初年,立春將至,冬意歸去的明媚之日,黃雲山大陣轟然解除,原本籠於山際的仙霧也隨著掌教的揮袖漸漸散去。
此間,天光涌動,內院外弟子分列山道兩側,竊竊私語。
「有別宗弟子要來拜山?」
「護宗大陣都解除了,這明顯不是拜山,而是問山。」
「拜山與問山有何區別?」
「別宗弟子無論何人,哪怕是當代親傳,要去別宗也需先遞拜帖,被稱為拜山,只有別宗掌教因事而來,才能被稱作問山,為表敬意,被訪仙族需解除護宗大陣。」
「我為何從未聽過有其他宗門的掌教離山?」
「昨日有師兄見到靈劍山派人來過,據說這次來的是靈劍山親傳的那位小鑒主。」
雲海萬頃的黃山絕巔,也有三個人立於風浪之中,腳邊是旭日東升的萬道金霞,將涌動的雲海染的白浪漂金。
三人之中有兩人是年輕男女,一個叫陳洛,一個叫陳汐,是對主家血脈的兄妹。
雖然年輕,但兩人如今已是融道中境,便是陳氏仙族這一代的親傳。
而他們背後那位則是一位老嫗,無疆境強者,也是他們的護道人。
三人從雲海下探,見陳氏子弟滿山排列,並有仙鶴伴雲而飛,神情十分不解。
「去年秋日,我和妹妹也曾去過靈劍山,持的是拜山禮,這顏書亦也僅是靈劍山親傳,憑何敢來問山,還驚動了老祖?」
陳洛冷漠開口,看向了身後的老嫗。
頭髮花白的老嫗聞聲開口:「少爺所言極是,但靈劍山的這位小鑒主,與別的親傳不同。」
陳汐不禁好奇:「吳婆婆,她何來不同?」
「當世七大仙宗內,除天書院未定下親傳之外,其他六大仙宗皆有親傳,但靈劍山的小鑒主是唯一不同的。」
老嫗背過手去:「因為在六大親傳弟子當中,只有她已經執掌了天道聖器,雖不是掌教,但已有掌教身份。」
陳汐與陳洛對視一眼,眼神之中生出一絲驚詫。
其實他們也知道,即便是做了掌教親傳,也不意味著就一定能做掌教。
就像玄元仙府的楚先,一身玄功所向披靡,驚才絕艷,但玄元仙府終究姓紀。
所以當代玄元掌教究竟會不會傳教於楚,這還是一件懸而不定的事情。
青雲天下仙道昌隆不假,但終究與俗世王朝有著通性,便是家天下。
大夏民間常有戲文,說有弟子驚艷萬古,上山後被掌教看重,既傳功又嫁女,恨不得給了一切。
可想想便知道,傳承了幾千年的仙宗里,有誰真的會願意將偌大的一個族群連同興衰的權柄交於一個外姓人手中。
甚至就算是同姓,內部的權利爭奪也曠日激烈。
就比如靈劍山的天劍峰、玄劍峰與問劍峰三支主脈,互相爭奪了幾千年,最後大權被天劍峰獨攬,連續出了五代掌教。
可隨著上一代出身天劍峰的鑒主神秘失蹤之後,靈鑒也隨即失去了掌控。
直到那一日,它落在了玄鑒峰。
所以,靈劍山的小鑒主與當世所有親傳都不同。
因為執掌了天道聖器的她,註定會是靈劍山下一代掌教,便是現今那位掌教都沒權利干涉。
聖器代表著道統,只有道統傳承仍在,宗內子弟才有機會從上五境入臨仙境。
而七大仙宗若是失去了道統的認同,便只能算是個大一些的世家。
所以其他六大仙宗,沒有人真的會把她只當做一個小小的親傳。
即便是她去了位列第一的天書院,天書院掌教也會親自解除護教大陣,以視兩宗友好。
陳洛與陳汐聽後,滿臉驚訝。
老嫗忍不住開口:「青雲天下之所以安穩千年,便是因為七大仙宗各自為營,但近幾日邪種頻現,儼然是亂世將至,靈劍山的小鑒主第一次出山便來了我陳氏,無論緣由,對其他仙宗及宵小之輩都是威懾。」
陳汐聽後恍然大悟:「所以她破境那日,問道宗親傳才敲鑼打鼓前去祝賀?」
「不錯,因為她畢竟是個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
陳洛與陳汐若有所思片刻,便見到雲中仙鶴忽然仰天而鳴。
隨後便見通山神道上出現了一位國色天香的女子,身後跟著十餘人,從容不迫地朝著族內大殿而去。
陳氏仙族的幾位遺老已經在殿內就座,掌教陳如海立於堂前,雙方見面互相持禮。
「鑒主遠道而來,我陳氏不勝榮幸,還請上座。」
顏書亦淺笑:「多謝陳掌教。」
陳如海捋須點頭,隨後遞給旁邊人一個眼神。
不消片刻之後,一位身材幹瘦的族人便被帶入了大殿,先向太爺行禮,隨後向顏書亦行禮。
立於陳如海身邊的,是族內大掌事,名叫陳盛,此刻開口道:「鑒主昨日送上山的那位,我們已經查清了,他名叫陳清河,原是我陳氏仙族子弟,這位便是他在族內修行時的授業之師,陳恩。」
顏書亦眉毛輕挑:「曾經?」
陳恩隨即拱手:「回鑒主的話,陳清泉確實曾是我徒兒,但在下三境圓滿止步多年,一年多以前便已下山。」
「也就是說,我靈劍山丟的弟子,與你們陳氏仙族無關?」
「鑒主明鑑,陳清泉的行動絕非我陳氏仙族指派。」
顏書亦看向陳恩:「那你可知,陳清泉下山後去了何處?」
陳恩搖了搖頭:「五年期滿,師徒緣盡,他下山後的事我並不知曉。」
陳如海此時沉聲開口:「既然靈劍山弟子是在青州消失,我陳氏仙族自有責任,現已派出外院弟子前去搜尋。」
顏書亦看了一眼陳如海,又轉向陳恩:「他離開時是下三境圓滿,一年多以後到了融道上境?」
「昨日收到靈劍山傳訊,我們也覺得奇怪,連夜囑咐弟子,去整理了陳清河的所有所修行功法,服藥種類以及寢食記錄,請鑒主移步,隨我去弟子堂。」
顏書亦隨即起身,跟著陳恩去了弟子堂,查看陳清泉的一切。
陳如海則看了一眼陳恩,二人從後堂離開,進入到了一條狹長的通道,最後進入到一間石室內。
陳清泉被鐵鎖捆縛,正在石室內掙扎,從昨夜到現在,一停未停,顯然已經沒了人性。
「查清了?」
「查清了,他離山之後去了中州岐嶺鎮。」
陳如海面無表情地開口:「最大的那處太古遺蹟就在岐嶺,至今無人能開。」
陳恩看了一眼太爺:「和邪種忽然離開遺蹟有關?」
「必然有關,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年時間,竟能讓一位下三境圓滿破境至融道上,遺蹟之中一定有不得了的秘寶。」
「可是,陳清河沒有人性。」
陳如海呵呵一笑:「那又如何?便只是殺器,也不能落於旁人之手,天書院派弟子去查所謂的邪種事件,怕也不是為了宗威如此簡單。」
陳恩聽後思索半晌:「那我們也要趕緊派人前去了,免得落於其他仙宗之後。」
「然也。」
「那……是否要稟告老太爺一聲?」
陳氏仙族是世家傳代,所以即便是掌教陳如海也並非完全的掌權者。
真正掌控天道聖器的,是一直在深山修道的族長陳老太爺,當世臨仙。
陳如海思索片刻後擺擺手:「連些眉目都還沒有,怎敢去打擾他老人家,先查出些線索再說。」
「是。」
「還有,你想辦法穩住靈劍山一行人,留他們多住幾日,免得走漏風聲。」
陳如海將袖袍捲起:「靈劍山小鑒主非同小可,但終究還是少活了些年月,只顧著尋找失蹤的弟子,卻忽略了這背後更大機遇。」
陳恩聽後,立刻轉身,暗中傳訊內外院,挑選了一批弟子迅速換裝,從後山小徑離山,前往岐嶺鎮。
而隨著一眾弟子潛行離去時,卓婉秋及三位弟子從後山小徑的一棵千年古樹後露面。
「鑒主所猜果然沒錯,跟上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