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明山來的年輕僧人覺明,的確是來找人的,並未撒謊。
但也並非全然為找人而來。
他師父已經圓寂,圓寂前算出渡難和尚也早就不在人世,所以這番前來,說是找人,其實最多帶回去一副骸骨。
更多的,是找那把禪杖。
南明山的佛寶,大悲禪杖。
渡難大師如果不失蹤,應該已是南明山的住持了,那把禪杖一直被他保管,他一失蹤,禪杖也跟著失蹤了將近十年。
年輕僧人覺明是這一代的大弟子,領了命務必要找回禪杖,但卻不能弄得人盡皆知。
那把禪杖,落在正道手中還好,若是落在邪魔手中,只怕會讓南明山背上大因果。
今夜,覺明和尚離開了常清道人安排的住處,四下尋覓。
師父臨死前給了他一道靈引,按靈引指示,大悲禪杖就在這齊雲山某處。
今晚他和常清道人聊了一些,知道對方不可能交出大悲禪杖,於是,他乾脆自己來找。
覺明和尚從不迂腐,出家人覺得這樣不好,他覺得這樣才對。
是我的,我拿走便是了,與你何干?
覺明和尚運轉法門,幾乎完全隱匿了身形。
他修的禪很奇怪,雖年紀輕輕就法力渾厚,卻根本傷不到哪怕一個生靈。
皆因他的法,不傷天地有情眾生,也不被有情眾生所傷。
換句話說……只要此物有靈,他就傷不到對方,也不會被對方所傷,甚至只要他願意,他完全可以隱匿在空氣中,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觀察者」。
今夜便是如此。
覺明和尚一路走走停停,四下尋找著大悲禪杖的線索。
卻陡然聽到了齊雲老道三位弟子間的談話。
天盲大陣?
封閉五感?
四十九道封條……
瓷壇……
樁樁件件,讓他想到了古籍中的一個記載。
傳聞在數千年前,一次天地大變後,靈氣銳減,世間修行者再無成仙之人。
這時,出現了一個名為韋陀的高人,創造了一門叫做「瞞天法」的成仙法門。
只要修為足夠,道境高深,並且找到一處靈眼,便可以此法瞞天成仙。
覺明和尚不是武僧,也不喜坐禪,從他修行的法門就能看出來,他是個真正無欲無求的人。
他看書很雜,這種不足為信的傳聞他也看過,甚至記住了。
然而讓覺明和尚意外的是,從齊雲老道三位弟子的閒聊中聽來,齊雲老道當年成仙所用的,似乎還真是這「瞞天法」?
這法門可出不得半點紕漏,覺明記得,一旦失敗,後果就只有一個——
天道怪相。
非人,非鬼,非妖,非魔,更非仙佛。
妄圖欺天而成仙者,若被發現,將會受到天道最恐怖的反噬。
古籍記載中,有過一次天道怪相現世。
那是一個邪魔外道,壽元無多想拼死一搏,又恰好發現了一個靈眼。
可那魔頭修行並不高深,心性更是斑駁,自然失敗了。
可就那樣一個二流魔頭,偷仙失敗後化作的天道怪相,竟能讓當時的人間血流漂杵。
如果齊雲老道那樣的宗師失敗了,會化作多恐怖的天道怪相?
覺明和尚越想越覺得這齊雲山不對勁。
因為那三個弟子,已經從閒聊化作了爭吵。
「常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師尊如此,你我三人皆有過錯,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還不是怪當年那個渡難老和尚?」
「怪他?哼……那天盲大陣是誰動的手腳?明明只是遮掩天機之用,竟然被人改成了吸取凡人壽數的邪陣!就算沒有那老和尚提前打開瓷壇,師尊只怕也會成仙失敗!」
「大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是我們做的?」
「常明,我們三人之中,以你的陣法造詣最高,還能是誰做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收了妖邪的好處,每年升仙會都會放進來不少,讓它們領上一份稀釋沒那般多的神仙髓。」
「胡言亂語!」
「……」
正當這時,覺明和尚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昨夜,萬壽村熱熱鬧鬧,齊雲山波詭雲譎。
李道生苦戰幾番一場大睡,再次醒來已經重回客棧。
睜開眼,床上躺著的除了他,還有一個小女孩。
至於風回,正坐在窗邊。
聽到動靜,她立刻睜開了眼,顯然沒睡。
「沒事吧?」風回看著他,神情讓人捉摸不透。
「心神消耗太多,傷倒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事,」李道生感受了一下,捏了捏拳頭,指著身旁問,「鈴鐺?」
「嗯,蜈蚣洞找到的,一起帶出來了。」
話音剛落,只聽「噌——」的一聲,一把長劍架在了李道生的脖子上。
劍是斐再興那把劍,只不過此刻握在風回的手裡。
「說,你對我做了什麼?」風回的聲音冰冷得讓人心底發寒。
「別說這麼曖昧的話,」李道生舉起雙手,「我沒對你做什麼,非要問的話,我自己也不清楚。」
他手指在劍身上一敲:「昨晚,你看到我的劍法了吧?你覺得這是我自己學的?」
「斐再興的劍法?」風回皺眉問。
「對。」李道生點點頭,他也沒打算瞞著風回,在第十三月這個奇怪的地方,他們似乎不存在競爭關係,反而合作更有利。
畢竟,每個人都暫時回不去自己的世界,而其他人卻能去往自己的世界。
把話說開,對誰都好。
「就像你能掌控風,斐再興一身武藝,這是你們世界的體系之下,給與你們的能力。我的世界賦予我的,貌似是獲得【同伴】的能力,如果你介意【同伴】這個詞,我可以換一個。」李道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怎麼獲得?無限制?」她的聲音里有些藏得不深的不可思議,劍也悄然移開了幾分。
「不清楚,我自己也一頭霧水,也許,等我們找到那位拿槍的哥們兒,我可以用他試一試。」
「可以放下了嗎?再怎麼說我也救過你。」李道生一邊撥開劍一邊說。
「我會殺了你,再自殺。」她瞪了李道生一眼,收劍,入鞘,把劍丟給了他。
「你說的那個拿槍的人,現在就在門口。」
風回的話讓李道生一怔。
接著「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拿著黑色長槍的冷臉酷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