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殺你的兇手和錨點是同一個人。」李道生說。
其實十三月關於錨點的描述範圍並不大。
唯一一個知曉你的死亡，卻因為某些緣故遺忘了這件事的人。
如果是他殺，那麼錨點大概率就是兇手。
如果是自殺，錨點就是自己。
可還有一種情況，這種情況是……意外。
被人意外殺死，比如被車撞死之類的，司機並沒有發現，遺體卻被路過的某人發現，因為驚嚇過度，又遺忘了自己發現了屍體這回事，同樣可以成為錨點。
如果風回的記憶沒有偏差，那她的錨點，的確是模仿了她的那隻擬月生物。
可問題是，她的記憶真的沒問題嗎？
「我聽說，擬月生物只有在見到正主的那一刻，才會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幾乎完美的複製品，既然如此……」李道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風回，「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自己是風回本人，而不是擬月生物？」
這個問題很有些冒犯的意思，但風回並不覺得，她頗為認可地點頭：「你說得對，我無法證明自己，不過，為什麼捉蟲隊會在完全無法識別我真實身份的情況下，依舊讓我入職工作？」
她的反問的確值得思考。
李道生想了想，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許就像剛才那位大叔說的一樣，驗證是不是擬月生物，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風回認真地看著他：「你很聰明，在我的世界，絕大多數人對擬月生物都抱持著恐懼與敵對的態度，但擬月生物，尤其是人形擬月生物，永遠無法形成聯盟，對人類產生根本性的威脅。」
她忽然看向了辦公室的百葉窗，視線穿透了窗戶，到達了房間外。
「在它們的心中，哪怕已經確認自己是一隻擬月生物，它們的自我意識依舊會更認同自己是【人類】，而非【怪物】，【怪物】的身份只讓它們痛苦，就像此刻的你。」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身體是假的，你的記憶是假的，你擁有的一切，都來自另一個人，你會相信嗎？」
「即便相信，你會因為種族的認同感而選擇加入擬月生物陣營，放棄目前為止腦海中的所有記憶，真正成為一隻擬月生物嗎？」
風回的話，讓李道生陷入深思。
當假的程度到達以假亂真的地步，那真和假的界限到底是什麼？
擬月生物和被擬態的人之間，只有雙方碰面才會讓另一方覺醒。
換句話說，如果有一種辦法，讓其中的一方永遠無法見到另一方，那……
李道生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頗為細思極恐的猜測。
「風回，人形擬月生物的誕生，是否和月亮的直接照耀有關？」
「有一種假說，」風回見李道生神情異樣，不似作假，便立刻仔細解釋道，「被第二輪月亮照耀的人，會有概率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形擬月生物。」
果然……
李道生的腦海里，出現了之前在車上時，那位名叫李爾斯的大叔閒聊中無意提到的一句話：
「在第二輪月亮的照耀下，人類之中會出現部分進化者，這部分進化者擁有遠超人類的耐力，體力，跳躍力，生命力，甚至是一些千奇百怪的特異能力。」
他們……
很可能不是什麼進化者，而是擬月生物本身！
「喂，風回，你說，站在統治者的角度，一旦確認一個人誕生了擬月生物，那隻擬月生物不僅擁有這個人的所有能力和記憶，而且在耐力，體力，跳躍力，生命力等各方面都超越了這個人本身，甚至還會出現一些特異能力。」
「那……只要把被複製的本體殺掉，得到的，不就是一個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擬月生物的……真正進化成功的新人類嗎？」
風回安靜地看著他，忽然一句話也不說了。
不僅如此，整棟捉蟲隊大樓都變得極為安靜，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李道生頭皮一麻，從未感受過的澎湃死意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他扭頭看向辦公室的百葉窗，剛才還在各種忙碌的捉蟲隊成員們，此刻竟全都停下了動作。
他們極為寂靜的，面無表情地看向了這扇窗。
更確切的說，是看向了辦公室里的……李道生。
————
李道生和風回在城外呆了一整夜。
這個世界的溫度低得離譜，但風回竟然完全不覺得冷。
沒辦法，李道生只能一圈圈地運轉真氣，靠消耗真氣來取暖。
昨夜關於人形擬月生物的話題沒有再繼續深入下去，倒不是風回諱莫如深，實在是有太多的事要做，風回吃飽後，提著他飛在月光下，又換了個地方。
畢竟要提防公司的人回來找場子報仇，折騰到後半夜，風回終於找到了一戶早已破敗的民居，兩人在這裡過了一夜。
此刻天已大亮，天上沒了兩輪月亮後，其實這個世界，和李道生自己的世界已經看不出太大的差別，除了氣溫。
「你身上是不是被裝了什麼定位器？躲了三年都沒事，為什麼公司的人突然就能找到你了？」李道生問。
風回微微搖頭：「也許是誕生了一個有追蹤能力，或者預言能力的新人類。」
「新人類？」李道生好奇地看著她，「像你這種嗎？」
「嗯，」風回閉著感受風裡傳來的信息，「我說過，公司收養了很多孤兒用於實驗，將類人擬月生物的特質轉移到人體上，嬰兒是最好的載體，但成功率依舊很低，成功活下來並獲得能力的，就會成為他們口中的新人類。」
「為什麼不直接用類人擬月生物就好了？」
李道生有些不理解。
「按照你的說法，在本體和複製體相遇前，它都會認為自己才是本體，也不會產生吃人的欲望，那這樣一個思想覺悟沒問題，能力還比本人更出眾的個體，不已經是最好的員工了嗎？」
風回忽然轉過頭，瞳孔泛起銀色，映著李道生的身影。
「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我逃離公司的原因。」
李道生恍然大悟：「所以，公司選擇了你的那隻複製體，拋棄了你本人，只要殺了你，你的複製體就是更好用，更強大的那個真正的你。」
可話到了這兒，更大的問題出現了。
「你到底死在了誰的手裡？」李道生察覺到了不對勁。
風回注視著他，聲音泛起了幾分詭異：
「我死在了我的擬月生物手裡，那天晚上，她和公司的人一起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