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烈臣不敢置信,倚靠著桌面,才剛開口。
突然楊刀瀚再度起身,眼神更加劇變:
「割的好,割的好!」
「確實,確實,你什麼檔次,和段先生喝一樣的酒?」
「吃菜,吃菜,哈哈哈...」
他站起身,先是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段沉舟那似乎從未出鞘的圓月刀。
一時間望向季修,腦子裡晃過了這一生的『大喜之事』,才強行擠出了一抹笑:
「大家快動筷,快動筷。」
「我這席面雖算不得好,但也是武夫常吃得血食烹補,什麼山羊、寶魚、熊掌、豹腿...應有盡有!」
「賢侄你快吃,你快...」
他話未說完。
段沉舟低頭,掃了一圈,露出了一抹笑:
「菜是不錯,看來下功夫了。」
楊刀瀚忙點頭:
「是吧是吧,我虎豹館的席面不差...」
「但是,我不吃羊肉。」
「膻味太重。」
本來唇角勾起的紫袍刀客,突然眉頭一擰,臉色泛冷。
叫楊刀瀚的表情,分分鐘凝固了住。
而後,他緩緩起身,一陣秋風拂過,似乎有絲絲縷縷的旋轉氣流,包裹住了他的軀殼。
他的眸光泛起了一抹『紫意』,腳步劃開,輕輕一跺。
看似雲淡風輕。
可坐在段沉舟旁邊的季修...
卻分明好似聽到了,一聲如龍咆哮矯躍騰起,從這如山背影之後...轟鳴震出!!
宛若脊柱大龍化有形,真似怒龍江中大蛟涌!
一時間,他的眸光不由駭然。
「段師...他到底抵達了什麼境界??」
脊柱大龍,似龍咆虎嘯!
然而,還不止如此。
當他模模糊糊的,看見了這紫袍刀客的外表,從眸中那一抹『紫意』開始,
竟緩緩擴散,緩緩蔓延,直至覆蓋體表,如披了一層輕紗紫氣之時...
頓時腦袋嗡鳴,只剩下了之前藥廬黃軒,曾與他吹侃閒聊時,曾一筆帶過的『力關三大限』。
第一關,金肌玉絡。
第二關,汞血銀髓。
第三關,號稱...紫綬仙衣!
乃是打破『煉皮』桎梏,方能修成的絕頂功業!
相傳。
十個練氣大家裡,也未必能修得出一個紫綬仙衣!
段沉舟輕輕將掌按在乘滿席面的案桌上,一雙眸子黝黑泛紫,邪性得很,靜靜的,直視楊刀瀚,將他看得渾身冷汗直流。
「我聽聞,你說你要收我徒弟,邀他入伙,給他一條通天路?」
「是...是。」
「那你說。」
「是你給的通天路寬。」
「還是...」
「我的刀廣。」
楊刀瀚麵皮繃緊,不敢有任何別的表情。
「當然是您...」
與段沉舟對視幾息,他話才開口,但說到一半,卻是臉色憋紅,喉嚨一梗,被那種『刀念』壓制下,竟是一個字,都吐露不得。
「沒意思,怎麼接不上話茬子呢?榆木腦袋。」
「你這樣,殺你都無趣。」
「徒弟,走了。」
這時候,段沉舟單手背負,只垂眸掃了一眼,輕嗤一聲。
季修連忙起身,利索無比,眼神發亮,看著這三位龍頭模樣,不敢置信,自家『師傅』的境界,竟如此之高!
「我擦,我果然慧眼識珠,這窮鄉僻壤的五百里山道,硬是被我給拜了一位『隱藏大佬』!」
「本來陸莊主頹勢,我還以為天要塌了,但一個峰迴路轉,險些閃大了腰!」
「什麼三大龍頭?」
「一秒慫啊!」
「就是不知道...我師傅什麼來頭?怎麼就把那楊刀瀚給嚇成這樣?」
季修心中暗呼,雖然表情管理做得到位,但心中暢快之下,恨不得連連拍手叫好。
這就是一座擎天靠山啊,斷了條手臂,都壓得這橫推『風雲會』的三個狠人,不敢抬頭。
「你們連叫我真正出刀的資格,都沒有。」
斜陽照下,紫袍衣袂擺動,段沉舟走向來時路,一步一步,滿頭鬢髮被風吹得狂涌,未曾回頭。
「今日之刀,若有流言傳開。」
「爾等,自備棺木便是。」
言語越飄越遠,帶著段沉舟與季修的影子,從這院子消失不見。
而待到人影沒去。
咔嚓...滋滋滋...
砰!
突然間,一聲炸響!
足足長寬丈余的橢圓木桌,連同菜餚碗碟,一同崩裂,化作漫天粉塵,隨著秋風一刮,『嘩啦啦』掀起,颳得滿院亂飛!
「噗!」
同一時間,楊刀瀚僵硬的軀殼,終於有了動彈,一口污血噴出,隨後渾身筋骨『噼里啪啦』,自毛孔溢血!
倏忽間,便人一仰,癱倒在了地上。
「格老子的,老子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本來單膝跪地的張烈臣,雙眸溢血,突然如同一匹發了狂的獅子暴起:
「我要去找大哥,我要去請『中黃顯聖』,我要...」
「住嘴!」
「老五...今日,都怪你!」
「大哥?呵...」
一聲孱弱不堪的聲音,從地面癱倒的人口中響徹,楊刀瀚渾身被血浸染,猶自艱難笑著:
「你知道大哥眉心到後腦勺,為何會有一道刀疤麼?」
張烈臣的喉嚨仿佛被蟹鉗鉗住,突兀發不出了聲音。
「江陰府,又號稱『江水之府』。」
「而十年前。」
「曾經有一個名字,叫做段沉舟。」
「『圓月天刀』段沉舟,他沒什麼別的事跡。」
「不過是...殺得整個江水同境使刀之人,無不俯首罷了。」
「你知道他那條手臂怎麼斷的麼?」
「我曾聽大哥提起過。」
楊刀瀚虛弱的笑了笑,躺平望向天際,眼神古井無波,連報仇的心思都升不起來:
「他殺了一個破開了力關『三大限』的練氣大家。」
「沒死,只是斷了條臂,從此銷聲匿跡。」
「所以說啊...」
「他不殺我們,真的僅僅,只是因為不配。」
「你若尋死,我不攔著。」
張烈臣拳頭緊緊捏著,提著刀。
半晌後,頹然放下,轉頭一聲不吭便走。
「慢著。」
「把耳朵撿起來,帶走,帶走!」
「下次...你若性子再這麼暴...」
楊刀瀚儒雅的面容上,爬起了猙獰。
「別怪,我不念義兄情誼!」
他不敢恨段沉舟。
不敢說今日之事。
更不敢提這等『刀魔』的徒弟!
只能將怒火...發泄在同是三大幫的獅子堂龍頭身上了。
...
虎豹館。
季修跟隨在段沉舟背後,看著他那柄圓月刀,以及周遭躲得遠遠的幫眾...
不自覺地,頭都昂了起來。
察覺到了身後弟子的心境變化。
段沉舟輕笑了笑:
「現在,知道什麼叫做『道理』了麼?」
季修猛猛點頭!
這種感覺,太舒爽了。
「師傅...你的刀...」
他舔了舔嘴唇,眸光灼灼。
「我的刀?」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嘴角依舊勾起。
殘陽照下,泛得紫意未曾盡褪的段沉舟,周身邪性未散:
「徒弟,這就是我跟你說,我這一脈的秘傳。」
「秘武:圓月天刀!」
他的臉上帶著肅穆、虔誠:
「秘武不是說練就練的。」
「非得是筋、骨、皮,都修可堪破『大限』桎梏的法門,並且將身軀淬鍊到頂尖程度,最好是與『秘武』相性一脈相承,才能授之。」
「你只是修成筋,得了金肌玉絡而已,還差得遠。」
「若不然...妄自接觸真武,只會叫自己走向死路!」
要求這麼高嗎。
季修暗暗咂舌。
同時撓了撓頭,又指了指圓月刀,有些疑惑:
「可段師,龜蛇大磐樁修行圓滿,所參悟的『玄血蛟筋』,助我打破了金肌玉絡桎梏。」
「但...」
「我怎麼覺得,這樁功和你的刀性沒啥相關呢?」
莫非這位大佬是覺得考驗自己的時間還不夠,再加上自己見識淺,所以不想傳此秘武?
但對此,段沉舟似笑非笑:
「最好,不是一定。」
「咱們這個『流派』路子野,沒啥跟腳傳承,什麼上乘樁功、淬金骨法、仙衣真本...」
「都是你師祖分別從不同流派、甚至『真宗』門下,下黑手搶來的。」
「比如龜蛇大磐樁,你覺得『玄武』厚重之真意,能和咱們的邪刀,搭上邊麼?」
他緩緩轉身,眸子閃爍:
「剛剛為師不殺那幾個,是因為...他們不配。」
「但,」
「現在我要告訴你,小子。」
段沉舟側身回眸,遙遙指著虎豹館:
「今天你遇到的,包括這些所謂的龍頭,凡是叫你心裡有疙瘩,結了仇怨的...」
「我要你半年內,修得『汞血銀髓』,屆時,摘盡他們的頭。」
「你敢麼?」
半年?
摘掉三大幫的龍頭頭顱!
「敢不敢?」
季修一愣,只覺得血液在往上涌:
「段師,出來混,不斬草除根,是要還的,所以弟子才平素與人為善。」
「但...」
「他們得罪了師傅,敢和段師喝一壺酒,又給你羊肉吃,犯了忌諱,就該殺!」
「弟子願意效勞!」
霎時間,少年眼眸泛著凶光。
殺人不過點頭。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只不過...
原來咱們的筋、骨、皮秘法,都是搶來的?
季修心中揣測:
「那能得『龜蛇大磐樁』築基的流派...不簡單吧?」
「別人會不會在哪一天找上門來?」
「橫看豎看,我這一脈都是『魔道中人』的行徑啊...」
難道我威風凜凜季堂主,就要搖身一變,變成凶威滔天季老魔!?
本來還想當『季東家』、『季大刀主』,好像犯了沖。
「不過,只要把污我名聲之人,全都壓服,誰又敢繼續多嘴?」
「自有大儒為我『刀門真傳』辯經!」
季修心潮澎湃,似乎看見了自己未來的無限曙光,鬥志昂揚。
看得段沉舟勾起唇角:
「很好,很有朝氣。」
「我這一脈交到你手裡,想來師傅、師祖那些個仇敵仇家,也就不成大患了。」
「既然如此,明日早些來。」
「我便傳你第二門上乘法,淬金骨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