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的左手，銳雯的右手，握住了同一柄劍，代替著承澤，還有符文劍士軍團逝去的兄弟姐妹，完成了這次復仇的處刑。
乾淨利落，艾彌絲坦的懇求、抽搐、不甘……一切的一切，連同她過去所犯下的罪孽，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鬆開了劍柄的銳雯感覺到了幾分輕鬆——雖然肩頭依舊沉甸甸的，但至少此刻，她卸下了幾分。
而同樣放開劍柄的迪恩，卻反而感覺越發沉重。他並未如之前準備好的一樣迅速收取人頭，而是抬起頭沉默地看向了天空。
月亮很圓。
「怎麼了？」銳雯見他這副模樣，有些擔心道，「你好像不太舒服？」
「只是有點不甘心，一條線索就這樣斷掉了。」迪恩轉過身來，朝銳雯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應該知道一些關於我的過去。」
「……如果是這樣，或許我們沒必要這麼著急。」銳雯沉默了片刻，終於勉強說道，「有的時候，拷問的手段也有其必要之處。」
「但她的話我沒法相信。」迪恩再次搖頭，「這種滋味真難受啊，仿佛一桌大餐就擺在面前，但卻因為不能分辨其中的毒藥而無法入口……糟糕透了。」
銳雯眨了眨眼睛，花了點時間才明白了迪恩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分辨其中的真假？」
「是啊，不知真假，還會干擾判斷。」迪恩點頭，「在你來之前，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連十秒都沒有用上，就編出了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起承轉合都有，還充斥著不少細節。」
「和諾克薩斯貴族宴會裡的貨色一模一樣。」
「是啊，所以這種傢伙嘴裡的話只會讓我陷入內耗。」迪恩再次點頭，「雖然心裡清楚，但幹掉了她之後，多少還會有點不甘心。」
「沒關係。」銳雯伸出手來，將胳膊搭在了迪恩的肩膀上，「我們可以去忘憂花園，你說過的，那是個記憶宮殿。」
「……」
「如果那個忘憂花園不行，我們還能繼續去別的地方。」銳雯繼續道，「人總會留下自己的痕跡，去弗雷爾卓德、去恕瑞瑪，總能找到你過去的足跡。」
「你願意和我一起？」迪恩紫色的眼眸里終於出現了幾分驚喜，「哪怕是在消解了魔法之後？」
「當然。」銳雯語氣篤定，「我以為我們早就是夥伴了——而且，我不是在你的信任清單上了麼？」
「我其實也不是很肯定那份清單的可靠性。」迪恩的嘴角終於向上翹起，但還沒來得及醞釀為笑容，便瞬間緊繃了起來，「等等，說不定也並不可靠——小心！」
銳雯聞言，第一時間彎腰翻滾，從地上撿起了劍胚。
但預想之中的攻擊卻並未到來，當銳雯抬頭看時，正見一個漆黑的身形立在月下，平靜地注視著迪恩。
他手中漆黑色利刃上所流淌的不祥暗影，讓銳雯第一時間想起了之前一直打交道的那些影流刺客。
「真是陰魂不散。」
「說明你們的來意，外來者。」這個一身漆黑的傢伙完全無視了銳雯，只是直勾勾地看著迪恩，「你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殺死艾彌絲坦。」
「在詢問別人之前，至少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迪恩挑了挑眉頭，「你看起來像是影流的？」
「影流，劫。」
當劫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風似乎都沉寂了下來。
「那就有意思了，你的手下一路追逐我到這裡，你卻問我是誰？」迪恩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黑衣刺客，「還是說，你已經控制不住影流內部了?」
「我討厭花言巧語。」劫微微揚起了下巴，「以及令人作嘔的謎語。」
「看來影流的問題比我想得還要更加複雜。」迪恩臉上的嚴肅完全褪去，甚至露出了幾分饒有興趣的笑意，「劫先生，影流的刺客從崴里開始就孜孜不倦地刺殺我，阻止黑色玫瑰將我捉回去，而現在你卻問我是誰……這可真是太好笑了。」
面罩之下劫的表情迪恩看不見，但從他的露出的雙眼來看，這一刻劫明顯想到了很多東西。
「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流亡者而已。」迪恩繼續道，「至於幹掉艾彌絲坦，則是為了給一個故友報仇——承澤，你聽過他的名字麼？」
「啊，承澤。」劫眯起了眼睛，「你和他有交集？」
「當然。」
「那次劫船事件？」
「你聽說過？」
「承澤是個好樣的，雖然依舊恪守著某些不必要的古板教條，但我一直希望他能加入我們。」劫看起來相當坦率，「如果那件事的確是你和他一起做的……那至少在你冒犯初生之土前，影流不會成為你的麻煩。」
「那取決於你整肅內部的水平。」迪恩聳了聳肩，「另外，一個善意的提醒，面對黑色玫瑰的傢伙時，眼睛通常都是不可靠的，鏡花水月是她最喜歡的手段。」
「那就不用你費心了。」劫不置可否，「你要人頭？」
「明天是承澤的喚靈頭七。」
聽迪恩這麼說，劫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地點了點頭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這裡。
山口再次安靜了下來，夜風撫動，帶來了山坳內的呻吟——影流的戰鬥已經進入了收尾的階段。
「他就這麼走了？」銳雯左右張望，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我以為還有一場硬仗。」
「看來我的信任清單完全沒有問題。」迪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艾歐尼亞的水也深得有些嚇人，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影流，內部也是一團糟。」
「如果這樣，他的保證豈不是空頭支票？」
「不，反而非常有效。」迪恩搖了搖頭，「陰謀之所以是陰謀，是因為當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時候，就會自動失效。」
銳雯眨了眨眼睛，細細咀嚼著迪恩的話語。
「和他聊兩句之後，我心情好多了。」迪恩擺了擺手，「雖然眼睜睜看著一條線索斷掉，但至少我搞定了一群討厭的蒼蠅——後續終於可以和你一起，消解魔法了。」
銳雯終於點了點頭。
「走吧。」迪恩俯下身去，用斗篷包裹好了人頭，「現在出發，說不定還趕得上均衡寺院的早餐，我要大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