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就著西北風吃點心,其實並不能算是多麼愜意的事情。
然而,無論銳雯還是迪恩,此時卻都吃得很香甜。
銳雯習慣了諾克薩斯式「吃得飽、吃不好」的軍中飲食,風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飯,現在能有點心吃,那就是最好的享受了;而迪恩則是才離開監獄沒多久,就算點心有點干,而且還沒有茶水,那也總比各種材料的盔甲啃起來順嘴。
有意思的是,由於戰場通常局勢瞬息萬變,銳雯吃飯速度極快,簡直可以說是狼吞虎咽,很少有人比她吃飯更快;但迪恩那張嘴卻仿佛是無底深淵,點心進了嘴裡抿一下就咽,反而是他先一步吃光了自己這份的點心。
察覺到迪恩面前沒有了點心,銳雯一面咀嚼,一面將自己面前的點心分出來一些,推到了迪恩的面前。
「不用了,我的食慾已經消退了。」迪恩笑眯眯地擺了擺手,「慢慢吃,這裡已經不是戰場了。」
銳雯點了點頭,但依舊在狼吞虎咽——哪怕迪恩一直在樂呵呵地看著自己,也沒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
她可不是容易害羞的小姑娘,迪恩總覺得自己和她相比,才是更容易不好意思的那個。
直至銳雯將自己的點心也吃了個一乾二淨,迪恩這才將水袋遞給了她。
「喝點水。」
銳雯接過水袋,仰頭開始噸噸噸。
「你看起來很在意阿卡麗。」等銳雯放下了水袋,迪恩這才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麼呢,你明明才是第一次見到她。」
「很多原因吧。」銳雯眨了眨眼睛,「我看她……就挺順眼的。」
「順眼?」
「是啊,就和之前戰團里的很多新兵一樣。」銳雯放下了水袋,眼神里多了幾分追憶的神采,「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摧殘和磨練,總是躍躍欲試,認為即將面臨一個全新的開始——而且年紀也差不多。」
迪恩點了點頭。
「而且她還在你的信任名單上。」銳雯思忖片刻,繼續補充道,「雖然不知道你那份清單到底是怎麼來的,但既然上面的名字可靠,那多和她接觸一下,說不定就有你過去的情報。」
「你倒是對我有信心。」迪恩搖了搖頭,「說真的,我在聽艾彌絲坦編故事的時候,當時心裡真的咯噔了一下。萬一我過去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那就完了。」
「你不是。」銳雯也搖了搖頭,「你不像是個士兵,也不像是不朽堡壘的那些大人物,更不像是那些幹什麼都不願意露面的陰險小人……」
「哦?那你覺得我像是什麼人?」迪恩聽她這麼說,臉上終於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有時候我也會猜測自己過去的身份,你覺得呢?」
「也許是個廚師、裁縫之類的工匠?」銳雯沉吟了片刻,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道,「我總覺得你總能發現和欣賞很多我注意不到的東西。」
迪恩眨了眨眼睛,顯然有些不太理解銳雯的意思。
「比如到了一座村莊,我會習慣尋找那些制高點,注意出入通道之類的。」銳雯舉了個例子,「但你好像更在意當地的飲食、故事之類的,總能和別人聊得很開心……說實話,我所能想到唯一有這種能力的,只有帝國的戰爭石匠。」
「艾彌絲坦也提到了這一點,在她的故事裡,我就是個戰爭石匠。」
「但戰爭石匠是有這個能力,那是他們的工作。」銳雯搖了搖頭,「你不一樣,我感覺你很喜歡這些,所以並不像是戰爭石匠。」
「說不定我是個探險家呢?」迪恩將雙手枕在了腦後,索性躺倒在了地上,「遊歷四方,收集了很多很多的故事,然後被黑色玫瑰算計,身陷囹圄;而信任清單上的人,要麼是過去打過交道,要麼是收集過你們的故事。」
「我的故事?」被忽然點名的銳雯有些僵硬的坐直了身軀,「一個士兵……能有什麼故事?」
「你可不是普通的士兵,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符文劍士!」迪恩打趣道,「那柄符文大劍可不一般,能讓我飽足這麼久,放在哪裡都算是件相當了不得的武器了。」
「也許吧。」聽迪恩這麼說,銳雯先是愣了一會,隨即終於搖搖頭,「都是過去了。」
迪恩還沒開口,旁邊睡得迷迷糊糊的阿卡麗咂了咂嘴:「過不去……過不去……」
迪恩和銳雯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她的臉上。
嗯,阿卡麗睡得很香,剛剛的只是夢囈。
迪恩翻身坐起,轉頭時正看見銳雯同時也看著自己——紫羅蘭色的眼眸和淺棕色的眼眸對視片刻之後,都醞釀出了默契的笑意。
過去,又或者過不去……不都得繼續過麼?
……………………
由於準備作為早餐的甜點在圍人夜話之中被吃了個乾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迪恩、銳雯和阿卡麗不得不快點出發,去最近的村莊補充食物和飲水。
好在阿卡麗對附近一帶的確非常熟悉,他們來到最近的村莊時,還沒有錯過早餐時間。
吃飽喝足之後,迪恩拿出了自己的地圖,當場拉上了阿卡麗一起,開始規划起了後續的路線,而看著寫滿了密密麻麻標記的地圖,阿卡麗的額頭上似乎已經出現了問號。
「這些線是什麼?」
「等高線。」
「那這些呢?」
「緯線。」
「這個虛線?」
「時令河。」迪恩終於抬起頭看向了阿卡麗,「我們的嚮導小姐,似乎連地圖都看不懂啊。」
「這個嘛——」阿卡麗的眼珠開始亂轉,「我只是更熟悉艾歐尼亞的風土人情和各種方言,這種地圖什麼的,你自己把握就好。」
迪恩挑了挑眉頭,吐出了些奇怪的音節:「你也會瓦斯塔亞語?」
「啊?」完全不會瓦斯塔亞語的阿卡麗試圖嘴硬,「那個……雖然我不懂瓦斯塔亞語,但我畢竟是均衡教派未來的暗影之拳,很多瓦斯塔亞村落都非常排外,我還是有點面子的——等等,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看著迪恩手裡的瓦斯塔亞徽章,阿卡麗傻眼了。
拿過了徽章,左看看、右看看,確認了它的確是真貨之後,阿卡麗還在試圖挽尊:「那個,初生之土靈界動盪,我對處理靈體稍有心得。」
迪恩拿出了慎所提供的靈刃。
在見到了靈刃的時候,阿卡麗終於破罐子破摔了:「好好好,我根本就做不成什麼嚮導,就是想要離開寺院出來看看,真正做點什麼。」
迪恩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別這麼看我!」阿卡麗有點發毛了,「我知道我不自量力,我知道我還不是暗影之拳,但我總歸要做點什麼吧?教派每個人都很忙,然後凱南和慎還要抽出時間來給我上課,我總不能一直待在教派內,練習那些早就熟悉的技藝吧?」
「所以呢?」迪恩繼續問道,「那你就說自己能做嚮導?」
「我真以為我可以的。」阿卡麗有點沒底氣,「也算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坦率一點,阿卡麗。」迪恩拍了拍她的肩膀,「暫時的弱小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欺人,錯誤的自我定位——在這支小隊裡,你不是嚮導,而是一個學徒。」
「還是學徒啊?」阿卡麗的臉已經垮了下來,「能不能不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可以啊,阿卡麗不是小孩子。」迪恩點了點頭,變魔術一般從身後摸出了一頂鴨舌帽,將其扣在了阿卡麗的腦袋上,「夥伴之間只要坦率地提出要求,又有什麼事情說不開呢?」
「夥伴?!」阿卡麗驚喜地仰起臉,「真的嗎?」
「當然。」迪恩扶正了她的鴨舌帽,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果然我的眼睛就是尺。」